仁风 0041-0050

0041 邶风-北风 16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pāng)。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北风其喈(jiē),雨雪其霏(fēi)。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莫赤匪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君子/淑女相遇相慕相惜相邀也。北风凉喈,雨雪雱霏,天气恶劣,亦时世艰难也。莫赤非狐,莫黑非乌,人以群分也,亦同气相求,同声相应,同仁相印也。君子自友君子,小人必与小人为朋。同行同归同车,谓志同道合,自当携手,共赴时艰。其虚其邪,既亟只且,语焉不详,大意是勿犹豫不决,望当机立断也。

0042 邶风-靜女 17

静女其姝(shū),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chí)蹰(chú)。静女其娈(luán),贻我彤管。彤管有炜(wěi),说(yuè)怿()女()美。自牧归荑(),洵(xún)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君子睹信物而思淑女也。静女,淑女之美称也。偶遇而见赠,心生爱慕,但不得再见,不知在城里什么地方,亦礼所制也,故莫之奈何,以致搔首踟蹰,失其从容矣。惟所赠之彤管,爱不释手。非爱此物,美人之信也。美不在物,美在信也。此亦关雎之思乎?君子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俟我在城隅,非谓正在城楼等我前去幽会,乃谓诗人坚信所爱必在城里某个地方,亦如我一般思念;爱而不见,更非此女故意作弄,是小人之想象,邪也。此诗主旨只在一个信字。信不失信,静候以待也。

0043 邶风-新台 18

新台有泚(),河水瀰()瀰。燕婉之求,籧()篨(chú)不鲜。新台有洒(cuǐ),河水浼(měi)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tiǎn)。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君子/淑女叹不遇也。新台,喻人间富贵之家也。燕婉之求,君子/淑女之理想也。然鱼网之设,鸿则离之,岂能逮住鸿雁?鸿雁,君子/淑女之喻也。所能网罗者,无非籧篨之类,小人女子之谓也,而戚施,即其中之大者。是君子/淑女之哀也,人间诚非君子/淑女之归也。何以故?君子总是独行,淑女不在勾栏也。

0044 邶风-二子乘舟 19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xiá)有害。

君子/淑女怀故人也。二子泛舟远逝,犹在当前,历历在目,不能忘怀,念之,思之,忧之,中心养养,不睱有害,心有戚戚,唯恐不测,或将成疾矣。是君子/淑女之情也。诗人如此,二子亦然乎?仁者相印也。

0045 鄘风-柏舟 01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dàn)彼两髦(máo),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zhǐ),不谅人只!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淑女宁死明志也。非是有人以为谨守礼制而为所谓节妇者,而乃淑女之贞,诚非君子不嫁也。柏舟,自比也。泛彼中河,同流而不合污也。母或不谅,天必许之。天者,一也,己也,仁也。以天比母,母虽不谅而我无怨也。髧彼两髦,或虚或实,实维我仪,淑女之所爱也。此亦关雎之意,唯更激烈,不惜杀身以成仁也。何也?较之君子,淑女于世俗之处境更难上加难,大抵为父母之命和习俗礼教所迫而为凡夫所伤,唯以死全其德也。或以为此女不孝,非也。不孝而行孝,人之孝也,非孝也,孝之异化,孝之蔽也。仁者孝行,孝道即是仁道,所以不违,一以贯之,道-德乃成。此诗与邶风柏舟,可谓同工异曲。彼为君子不违天命,此为淑女以君子为天命也。

0046 鄘风-墻有茨 02

墙有茨(),不可掃(sǎo)也。中冓(gòu)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墙有茨,不可襄(xiāng)也。中冓之言,不可详也。所可详也,言之长也。墙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读也。所可读也,言之辱也。

君子/淑女自思也。中冓之言,即心里话也,当然不可轻传。虽可说与人,但自知所说非顺耳之美言,或招误会曲解,不如不言也。说亦可详,但要说清楚,必追根究原,答疑解惑,则言之不尽,不如长话短说也。亦不妨诉诸笔端,但若望文生义,或以为讼证,自招其辱,何必多此一举。不如緘默不语,藏在心底,是所谓中冓之言也。流注多以为枕边密语,深宫丑事,未妥。诗人岂是搬弄是非之长舌小人?是亦可知诗人所欲言者,非寻常闲话,而必事关重大,是以纠结也。子曰:我欲无言。又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又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皆此之谓也。诗人可谓知言矣。流注多以所谓史实解读,信以为当时卫国无道,宫廷淫乱,知情者作诗而刺之。是乃狗仔队心思,好探宫闱密事,妄加猜度,而人云亦云,此即言之丑之长之辱也,人言所以可畏也。君子/淑女言必有中,而无讽刺讥嘲之好。墙,知之蔽也;茨,人之私也。墙有茨,乃喻人而不仁,不可掃之襄之束之,唯其自觉,则墙之不存,茨即不生,是以仁者无外,一体同仁,一切可道可详可读,唯诚之为言,述而不作。

0047 鄘风-君子偕老 03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jiā)。委委佗(tuó)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zhěn)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tiàn)也,象之揥()也,扬且()之晳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瑳(cuō)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zhòu)絺(chī),是紲(xiè)袢(pàn)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子之不淑与胡然而天也两句,疑为他人所加,此亦卫道士惯用之手法;倘若去之,此诗即浑然一体,绝无讥讽之意,完全符合君子偕老之美意。而留此两句,不但格格不入,似是而非,且莫名其妙。后人曲说很多,无非认定宣姜不贤,不知过在宣公,身为国君,强夺子媳,孰敢不从?难道是宣姜主动投怀送抱?是则可谓不淑。且何以只说子之不淑,而不提君之无德?是皆人云亦云,错讹至今,强为说辞;若就诗本身体会,即知其中有诈。不然,可惜此诗矣。要之,是乃诗人观君子婚礼之盛而由衷赞美,不惜反复描绘,似仍不足以表达之子容貌仪态非凡,诚可谓邦之媛也。淑女得配君子,乃天作之合,所以偕老。无德之女,再善于掩饰,亦难有此观。

0048 鄘风-桑中 04

爰(yuán)采唐矣,沬(mèi)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爰采麦矣,沬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爰采葑(fēng)矣,沬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亦关雎之意也。孟姜孟弋孟庸,淑女之谓,不必实有其人,君子好逑,诗人之心仪也。期我要我送我,犹关雎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唯诗人之想象,似好事已成,历历在目。期我等也,要我迎也,送我归也。桑中上宫淇之上,乃诗人熟悉之地,常采唐采麦采葑,非专指也。流注多以为淫奔,见桑中二字,便想到密林幽会;见中宫二字,即想到床笫之欢;见淇之上三字,必想到私奔。是则天下皆淫矣。崔述读风偶记:桑中一篇但有叹美之意,绝无规戒之言。若如是而可以为刺,则曹植之洛神赋,李商隐之无题诗,韩偓之香奁集,莫非刺淫者矣。夫子虚、上林,劝百讽一,古人犹以为讥,况有劝而无讽,乃反可谓之剌诗乎!是也。要之,读诗三百,须以正思,而不可邪度,唯君子可读,则为致仁之门。且既为君子,诚之为言,坦坦荡荡,自无指桑骂槐、冷嘲热讽等病。

0049 鄘风-鶉之奔奔 05

鹑(chún)之奔奔,鹊之彊(jiāng)彊。人之无良,我以为兄。鹊之彊彊,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淫者见淫。众人以为无良者,我则以为兄,以为君,乃深知其人也。此亦君子/淑女之贞也。是也所以仁者行于人间,行必难矣。此类例子不胜枚举。如纣王始皇魏武,流俗以为无良,恶毒攻之,乃人云亦云,不能印也。是以人以群分,犹鹑之奔奔,鹊之彊彊,同气相求,同声相和,而同仁相印。流注皆以为刺卫宣姜之恶,独我以为不然。

0050 鄘风-定之方中 06

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kuí)之以日,作于楚室。树之榛(zhēn)栗,椅桐梓()漆,爰(yuán)伐琴瑟。升彼虚矣,以望楚矣。望楚与堂,景山与京。降观于桑,卜云其吉,终然允臧(zāng)。灵雨既零,命彼倌人。星言夙驾,说于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渊,騋(lái)牝(pìn)三千。

诗人美君子之政也,不必卫文公。幸得天时地利人和,而卜云其吉,天意如此,中兴在望矣。首章言宫室之事,不忘琴瑟,礼乐之制备矣。次章言桑农之事,升望降观,民生之业备矣。末章言自治之事,星言夙驾,息于桑田,南面之德备矣。则近者悦,远者来。能如此者,秉心塞渊,天下此心,其惟仁者乎!定之方中,仁者德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