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1 唐风-鸨羽 08
肃肃鸨(bǎo)羽,集于苞栩(xǔ)。王事靡盬(gǔ),不能蓺(yì)稷黍。父母何怙(hù)?悠悠苍天,曷(hé)其有所?肃肃鸨翼,集于苞棘。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肃肃鸨行,集于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蓺稻梁。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常?
君子悯人间之苦也。天下无道,所谓王事不息,远役者久久不能归家,甚或客死他乡,以致父母失怙,衣食无着,苦不堪言,诗人深为之忧也,是仁者之慈悲,爱莫能助也。桓宽盐铁论云:古者,行役不踰时,春行秋反,秋往春来,寒暑未变,衣服不易,固已还矣。若今则徭役极远,尽寒苦之地,危难之处,涉胡越之域,今兹往而来岁旋,父母延颈而西望,男女怨旷而相思,身在东楚,志在西河,故一人行而乡曲恨,一人死而万人悲。亦此景象也。固然,是诗反映当时人间水深火热之处境,然非诗人主意,或恰相反,是诗所表乃乱世之中,百姓流离失所,而天良尚存,纯孝之情也。虽然,是诗或为诗人亲身经历而在途中所作,却非私情之发,乃忧天下之忧,先天下之忧而忧,一体同仁也。诚非仁者莫属。何也?仁道即是孝道,孝道即是仁道。是以仁者孝行,非但不因处境而变,或因苦难而愈深也。人而不仁,不孝而行孝,所以王事靡盬,而怨声载道,呼天吁地,无非各为其私。故曰:人间无孝。悠悠苍天,唯仁者此心也。
0122 唐风-无衣 09
岂曰无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岂曰无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
美君子/淑女之德也。衣者,依也。君子,淑女所依也,反之亦然。君子-淑女,一体同仁,相依为命,不离不弃,天作之合也。何以子之衣安且吉且燠耶?德备也。可知诗人得遇是子,终成眷属,欢喜之极,抑而为言,不敢放肆,而热泪盈眶矣。进言之,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又曰:仁者安仁。亦同此情也。仁者行于人间,若逢其时而为人君,则天下可依矣。人而不仁,以衣为仪,身外之物,虽多不安,何足道哉。毛注以为美普武公,云武公始并晋国,其大夫为之请命乎天子之使,而作是诗。闻一多以为感旧或伤逝之作。诸如此类,皆未印也。
0123 唐风-有杕之杜 10
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shì)肯适我?中心好之,曷(hé)饮食之?有杕之杜,生于道周。彼君子兮,噬肯来游?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是亦杕杜之意,所不同者,杕杜篇乃君子自勉,此篇为淑女怀君子,故曰有杕之杜,见彼君子而爱慕,或无其实,心仪而已。虽然,或非其时,不能邂逅,所以诉诸笔端,以慰相思也。道左道右,常人之道,外道也,可左可右,可由之也;杕杜之道,君子之道,仁道也,一以贯之,唯上达也。非此即彼,君子/淑女所以难遇也。饮食,生活也。朱子以为求贤心切,近之,然语气不似也。
0124 唐风-葛生 11
葛生蒙楚,蔹(liǎn)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君子凭吊明志也。予美,诗人所爱也。妇人多称其丈夫为君子良人,似未有以美称者。葛生蒙楚,蔹蔓于野。墓地景象也,亦喻死者处境荒凉也。角枕粲兮,锦衾烂兮!昔日恩爱之忆,想来不禁悲从中来。虽然,必百岁之后,方可同穴,从此不离。何也?君子行于人间,自有天命,不敢违也。乃以诗明志,告慰地下。亡者失也,不必死也。礼记曰:君子有终,小人曰死。归于其居其室,君子-淑女有终也。流注以方玉润为善说此诗,曰:但以为征妇怨可也。征妇思夫,久役于外,或存或亡均不可知,其归与否更不能必。于是日夜悲思,冬夏难已。暇则殿其衾枕,物犹灿烂如新,人中孤凄,不禁伤心,发为浩叹。以为此生无复见理,惟有百岁后返其遗骸,或与吾同归一穴而已,他何望耶?唐人诗云: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中人。可以一参。
0125 唐风-采苓 12
采苓采苓,首阳之巅。人之为言,苟亦无信。舍旃(zhān)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采苦采苦,首阳之下。人之为言,苟亦无与。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采葑采葑,首阳之东。人之为言,苟亦无从。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
马氏通释云:三者(苓苦葑)皆非首阳山所宜有,而诗言采于首阳者,盖故设为不可信之言,以证谗言之不可听,即下所谓人之伪言也。苓为甘草,而尔雅名为大苦,则甘者名苦矣。苦为苦荼,而诗言堇荼如饴,则苦者实甘矣。谷风诗采葑采菲无以下体,笺云其根有美时有恶时,是葑又美恶无定者。诗以三者取兴,正以见谗言似是而实非也。--果其然乎?此即似是而非之言也。盖人而不仁,蔽于知见,拘泥现象-名相,不能反求诸己而至于仁,故以言为信,执相而求,无非取人之信,以为私也,是以巧言为佞,道听途说,人云亦云,自古如此。是乃生命之异化,人间所以嚣嚣也。此不仅仅于所谓谗言,人言莫非如此。孔子谓之德之弃也。又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盖知惟自知,不可使其自知也。而所谓由之,即使人信其言而从之也。然而诗曰:人之为言,苟亦无信无与无从。可谓仁者见仁,大哉其言!盖信必自信,则信一切,一切为信,非仁莫属。是以仁者诚之为言,述而不作。苟无自信,则信人言,是是非非,二律背反,党同伐异,凡此种种,诗人所以叹也。胡得焉?得者,德也。德者,仁之实也,亦名之实,所以成物也。中庸曰:不诚无物。此之谓也。
0126 秦风-车邻 01
有车邻(辚)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阪有漆,隰(xí)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dié)。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君子之忧也。未见君子,寺人之令,可知内宫干政,发号施令。而既见君子,又并坐鼓瑟鼓簧,毫无人君之庄,且今者不乐,逝者其耋其亡云云,更知此君耽于逸乐,而不知进取矣。句首有车邻邻,乃一派奢靡之象,而有马白颠,正是不祥之兆也。为人君者如此,国家焉得不亡?是诗人之忧也。此君子,伪君子也。
0127 秦风-驷驖 02
驷(sì)驖(tiě)孔阜,六辔(pèi)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狩。奉时辰牡,辰牡孔硕。公曰左之,舍拔则获。游于北园,四马既闲。輶(yóu)车(jū)鸾(luán)镳(biāo),载猃(xiǎn)歇骄(xiāo)。
是亦车邻之意。范氏诗瀋曰:上篇美寺人,此篇夸媚子,立国以此为重,失其本矣。秦之亡也以赵高,盖兆端于襄公之世。是也,但不必襄公。盖人间为人君者,大抵如此,不能致仁也。历史周期律不能免也。媚子,嬖人也。全诗即在于此两字,其余皆是障眼法。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此之谓也。
0128 秦风-小戎 03
小戎俴(jiàn)收,五楘(mù)梁辀(zhōu)。游环胁驱,阴靷(yǐn)鋈(wù)续。文茵畅毂(gǔ),驾我骐馵(zhù)。(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四牡孔阜,六辔(pèi)在手。骐骝(liú)是中,騧(guā)骊(lí)是骖(cān)。龙盾之合,鋈以觼(jué)軜(nà)。(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俴驷孔群,厹(qiú)矛鋈錞(duì)。蒙伐有苑,虎韔(chàng)镂膺。交韔二弓,竹闭绲(gǔn)滕(téng)。(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每段前三句,极言军容之盛,诗人似对车马兵器了如指掌,若为妇人,必是巾帼豪杰,虽非绝无,必也鲜乎。然与后二句之阴柔恰成对照,甚是突兀分裂,曲说纷起。疑为两诗之拼凑,分即无病,前述甲兵之矜,犹战前阅兵,去之不惜,可交由学究考古,后为淑女之怀君子,则沛然可感,古今不易。
0129 秦风-蒹葭 04
蒹(jiān)葭(jiā)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sù)洄(huí)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qī)萋,白露未晞(xī)。所谓伊人,在水之湄(méi)。溯洄从之,道阻且跻(jī)。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chí)。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sì)。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zhǐ)。
君子独行之怀也。亦关雎之意。所谓伊人,非有其人,而乃诗人之理想,心仪之也,犹庄子藐姑射山之仙子,乃至至人神圣,唯我造化,就是自己,觉即在焉,自知之明也。溯洄从之,犹易乾曰:君子乾乾,反复道也。是则天性所在,天命所之,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虽阻且长且跻且右,仁者不违,一以贯之,道-德乃成;是则宇宙此心,伊人无所不在,在水一方,在水中央,在水之湄,在水中坻,在水之涘,在水中沚,天地万物,皆伊人之化身也。伊人,喻君子之德,仁之实也。
0130 秦风-终南 05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wò)丹,其君也哉。终南何有?有纪有堂(táng)。君子至止,黻(fú)衣绣裳。佩玉将(qiāng)将,寿考不忘。
终南为山,仁之喻也。子曰:仁者乐山。此之谓也。有楸有梅有杞有棠,生生不已,德之喻也,仁之实也。君子至止,犹大学曰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也。何谓至善?仁也,一之明,己之觉也。仁即善也,善之至也,亦善之为善,善之所以善也。其人锦衣狐裘,颜如渥丹,佩玉将将,而有仁君之相,以其德备也。诗人乐见其成。何以故?深知其人,不能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