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得以传世,不可否认是儒家的功劳--以异化的方式,但同时也是其罪过,因为儒家所尊奉的孔圣人不是孔子,而是一尊用注疏解诂和宣传教育制造出来的偶像。所以,学习论语,不但要祛魅,更重要的是去蔽,也就是要把孔子从名相的迷执中解放出来,回到孔子。回到孔子,就是成为孔子;成为孔子,就是成为自己;成为自己,就是回到孔子。一句话,我就是孔子,只有我才可能是活生生的孔子。凡把孔子当成异己的认知的对象,即是对孔子的遮蔽、褫夺和僭越。
周游列国,到处碰壁,时人讥之如丧家之犬,才是那个孔子。如果他竟获得世俗的成功,那就不是孔子了。明知不可而为,一以贯之,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才是孔子。有一种流行的说法,认为孔子毕生不遗余力的是要恢复周礼。这是浅陋之见。情形正好相反,孔子反对的正是里面忆被蛀空了的形式,为的是重新注入礼乐之魂--仁。
孔子时无百家之说。作为国故整理和大众教育第一人,孔子大概是诸子共同的源头,非儒家可以自专。诸子百家,大抵因私而分,自立门户,独儒家以正统自居,殊不知坏孔子者,即其为最。孔子对子夏说: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儒家就是小人儒,虽自以为君子,却是臣妾心思。仁者,才是名副其实的真君子。仁者行于人间,无可无不可,唯仁道不违,一以贯之,故可为儒事,可为道事,可为佛事,可为一切事,无非义以处宜,当下直行,决不会捧着圣人的牌位,躲于门墙之内,以道统自居,党同伐异,滥竽充数的。
儒家把孔子孟子拉在一起,合称孔孟,说明对孔子完全无知。孔子说有教无类,自行束修以上,未尝不诲,孟子则说教亦多术,我不屑教诲,也是教诲。孔子提出仁一字,从未定义,不可定义,孟子则把仁义挂在嘴边。孔子讲君君,从未说过轻君。人而不仁,必从其君。人既有君,如何能轻?孟子说君为轻,但遇到活着的人君,不管如何昏顽,都是一副讨好的样子。孟子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自己却好为人君之师。孔子从不以君师自居,可与之言与言,不可则罢。孟子似不明白,仁者独立自主,不为人君,故能为人君。仁君不是教出来的,必自觉自成。总之,孟子约有三病:巧言令色,言行不一,紫以夺朱。此三者,为孔子所深恶。
北宋赵普说:半部论语治天下。似是而非。人而不仁,各为其私,天下在外,孰能治之?唯学以致仁,人而仁,是则天下此心,一体同仁,自正自治,道-德乃成,一切归仁。是则不必半部,几句或顿悟矣。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仁一字,固非孔子所造,但由孔子说出,非同小可;不但是生命-智慧圆成的实证,更是对人类文明的真正奠基,且构成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基因。仁,自知之明,正是生命-智慧的本来面目。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人心不古,仁道不违不易,不止不废,觉即是焉在焉。如此才能扬弃原子个体的私我意识,祛魅除蔽,展开属己的诚实的人生,造化天地万物,不负天性-天命。
2025-06-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