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阳虎曰：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孟子滕文公）请解释这句话。
＂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出自《孟子－滕文公上》，是春秋时期鲁国权臣阳虎提出的观点。这句话反映了先秦时期对财富与道德关系的深刻思考，也成为后世批判不择手段追求财富者的经典成语＂为富不仁＂的源头。理解这句话的内涵，需要结合历史背景、人物身份以及孟子的反驳立场，进行多维度的分析。
一、原文语境与历史背景
这句话出现在《孟子》与滕文公的对话中。滕文公是战国时期滕国的国君，当时他向孟子请教治国之道。孟子强调＂民事不可缓也＂，即国家治理必须重视民生，不可忽视。接着孟子引用《诗经－豳风－七月》中的＂昼尔于茅，宵尔索缫＂，说明百姓的生活规律和艰辛。
孟子随后引出阳虎的言论：＂阳虎曰：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这里的＂为富不仁＂指的是追求财富必然要牺牲仁德；＂为仁不富＂则指施行仁政必然导致无法致富。孟子通过引用阳虎的言论，实则是为了批判这种观点，并阐述自己的仁政思想。
这一对话的历史背景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社会动荡。当时，周王室衰微，诸侯国争霸，大夫专权，社会秩序混乱。阳虎作为鲁国季氏的家臣，曾通过暴力手段控制季氏家族，进而掌控鲁国朝政，成为＂陪臣执国政＂的典型。他的言论反映了当时权臣阶层的功利主义心态，认为财富与权力的获取必须以牺牲道德为代价。
二、阳虎的身份与政治立场
阳虎（约公元前６世纪）是春秋后期鲁国人，姬姓阳氏，名虎，一名货，也称阳货。他原为鲁国季孙氏（季平子、季桓子）的家臣，通过控制季孙氏实际掌握了鲁国的朝政。其主要政治手段包括：
１．暴力控制：鲁定公五年（前５０５年），阳虎与季桓子宠臣梁怀发生矛盾，阳虎将梁怀抓起来，随后又囚禁了季桓子，直到季桓子答应他的条件才被释放。
２．改立继承人：鲁定公八年（前５０２年），阳虎计划杀掉三桓（叔孙氏、孟孙氏、季孙氏）的嫡子，改立他喜欢的庶子，以此控制鲁国政局。
３．逃亡与侍赵：政变失败后，阳虎逃亡齐国，后又逃至晋国，受到赵鞅重用，几乎使其成为春秋霸主。
阳虎的政治立场是典型的权臣实用主义。他追求实际权力与财富，认为仁义道德会阻碍其政治目标的实现。这种观点反映了春秋末期＂礼崩乐坏＂背景下，新兴权臣阶层的价值取向－－以利益为先，而非以道德为本。齐国大臣鲍国评价阳虎为＂亲富不亲仁＂的人，正是这种实用主义的写照。
三、阳虎与孟子在＂富＂与＂仁＂关系上的分歧
阳虎与孟子在＂富＂与＂仁＂的关系上存在根本性对立：
｜阳虎的观点 ｜孟子的反驳 ｜理论基础 ｜
｜追求财富必然放弃仁德｜＂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井田制、民本思想｜
｜施行仁政必然导致贫穷｜＂民事不可缓也＂、＂取于民有制＂ ｜性善论、仁政学说｜
｜财富与仁义不可兼得 ｜＂仁政必自经界始＂ ｜经济与道德统一 ｜
阳虎的＂为富不仁＂论源于其自身的政治实践。作为季氏家臣，他通过暴力和权术控制鲁国政局，积累了大量财富。在春秋末期，礼制逐渐崩溃，权臣专政成为常态。阳虎的言论反映了这一时期某些人认为财富与道德不可兼得的功利主义心态。
孟子则通过反驳阳虎，阐述了自己的仁政思想。孟子认为，真正的仁政不是简单的施舍，而是通过制度保障让百姓有稳定的产业（＂制民之产＂），从而培养其道德观念和责任感。孟子以井田制为例，主张＂耕者九一＂的税率（即九分抽一），认为这样的制度既能让百姓富足，又能保证国家财政，实现＂民富＂与＂国强＂的统一。
孟子的核心论点是＂有恒产者有恒心＂，即只有保障百姓有稳定的财产，才能使其有稳定的心志和道德观念。如果百姓没有恒产，就会＂放辟邪侈，无不为已＂，等到他们犯错后再惩罚，等同于＂罔民＂（陷害百姓）。因此，贤君应该＂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即节俭爱民，征税有度。
四、成语＂为富不仁＂的形成与演变
＂为富不仁＂作为成语的形成经历了以下几个阶段：
１．出处确定：最早明确记载于《孟子－滕文公上》，是阳虎的言论，后被孟子引用并反驳。
２．宋元时期固化：南宋朱熹在《四书章句集注》中对这句话进行了专门阐释，认为＂为富＂是＂人欲＂，＂为仁＂是＂天理＂，两者互不相容。这种解释强化了＂为富不仁＂的道德批判色彩。
３．文学作品传播：元代王实甫的《破窑记》、明代冯梦龙的《警世通言》等文学作品中多次使用该成语，使其在民间广泛传播。例如《警世通言》第二十五卷中提到：＂施生虽是好人，却是为仁不富，家事也渐渐消乏不如前了。＂
４．现代意义拓展：当代社会对＂为富不仁＂的理解更加丰富，既保留了对贪婪剥削者的批判，也包含了对财富伦理的思考。现代观点认为，＂为富不仁＂并非否定所有财富追求，而是批判那些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取财富、忽视社会责任的行为。
五、＂为富不仁＂的现代意义
在当代社会，＂为富不仁＂这一成语仍然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１．对资本伦理的警示：该成语提醒我们，财富积累过程中必须保持道德底线，不能为追求利益而不择手段。这与现代企业管理中的社会责任（CSR）理念相呼应。
２．财富与道德的辩证关系：当代社会普遍认为，财富与道德并非必然对立。许多企业家在积累财富的同时，也积极参与慈善事业，如洛克菲勒、比尔－盖茨等，体现了＂富而仁＂的可能性。
３．制度设计的重要性：孟子通过井田制等制度设计，试图实现财富与道德的统一。这启示我们，要解决＂为富不仁＂问题，不仅需要个人道德自律，还需要完善的制度保障。
４．社会公平的关注：成语隐含着对社会分配不公的批判。在现代社会，这引发了对贫富差距、税收制度、社会福利等议题的思考。
六、结论与启示
＂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反映了春秋战国时期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一种功利主义价值观，即认为财富与道德不可兼得。孟子通过引用并反驳这一观点，阐述了自己＂制民之产＂、＂取于民有制＂的仁政思想，强调保障民生是施行仁政的基础，也是国家富强的前提。
从历史演变看，＂为富不仁＂已从特定历史语境中的政治批判，发展为具有普遍意义的文化符号，用于批判那些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取财富、忽视社会责任的行为。这一成语的持久生命力，恰恰源于它触及了人类社会中一个永恒的伦理议题－－财富与道德的关系。
对于当代社会，＂为富不仁＂的启示在于：真正的财富积累应当建立在道德基础上，通过合法合规、有益社会的方式获取；同时，社会制度设计也应当兼顾效率与公平，避免财富积累过程中的道德缺失。只有这样，才能实现＂民富＂与＂国强＂的良性互动，避免陷入＂为富不仁＂的伦理困境。
夸克深度研究，２０２５－１０－０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