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为方员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故曰：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孟子离娄）请解读这段话。
孟子《离娄上》的这段文字，是儒家思想中关于治国理念与道德实践的重要论述，通过三个精妙的类比，构建了一个从个人修养到国家治理的完整逻辑体系。这段文字不仅体现了孟子＂仁政＂思想的核心内涵，还揭示了儒家政治哲学中＂内圣外王＂的基本路径，对当代社会治理仍具有深刻的启示意义。
一、文本解析与核心思想
这段文字可分为三个层次，层层递进，逻辑严密：
１．技艺与规范的类比：孟子以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师旷之聪三个古代能人作喻，指出即使拥有卓越天赋，若不借助规矩准绳、六律五音等规范工具，也无法达成预期效果。＂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已成为经典俗语，强调规范的重要性。
２．仁政的必然性：将类比引申至治国之道，提出＂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明确仁政是实现国家治理的根本途径。孟子进一步指出，仅有仁心仁闻而不落实为仁政，百姓无法受益，政权难以延续。
３．治国原则的总结：通过＂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的比喻，强调治国应遵循先王之道，选择仁者居高位，否则将导致国家衰败。孟子认为，上位者若无道德基础，其恶行将被放大，危害国家。
二、＂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的哲学内涵
孟子在这段文字中提出的这一命题，体现了儒家政治哲学中＂善＂与＂法＂辩证统一的思想：
１．＂徒善不足以为政＂：单纯依靠个人的善意或道德情操，不足以构建有效的政治体系。正如离娄虽目力极佳，但若没有规矩准绳的辅助，无法绘制出完美的方和圆。这反映了孟子对＂性善论＂的深化思考－－人性虽善，但需要外在的制度和规范来引导和约束。
２．＂徒法不能以自行＂：仅有外在的制度和规范，若没有内在的道德支撑和人的自觉执行，制度也无法自动运行。师旷虽听力敏锐，但若没有六律的参照，无法校正五音。这表明孟子认识到制度本身不是目的，而是实现仁政的手段。
３．善与法的辩证统一：孟子并非否定善或法的单独价值，而是强调二者缺一不可。他主张以＂不忍人之心＂（仁心）为基础，通过＂不忍人之政＂（仁政）的制度化实践，实现＂仁覆天下＂的社会治理目标。
三、＂为政不因先王之道＂的治国理念
孟子强调治国必须遵循＂先王之道＂，这一理念包含几个关键要素：
１．历史经验的尊重：孟子认为，治国应＂因＂（依托、利用）先王积累的政治智慧和制度经验，正如建造高台应依托丘陵，开凿深池应依托川泽。他反对齐宣王等诸侯国君盲目追求＂大欲＂（扩张领土、统一天下），而忽视先王之道的传承。
２．仁政的制度化：孟子将仁政视为先王之道的核心，主张通过制度化的手段将仁心转化为政治实践。他提出＂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强调即使有竭尽心思的仁爱之心，也需要借助制度化的＂不忍人之政＂来实现。
３．对现实政治的批判：孟子批判了当时诸侯国＂上无道揆，下无法守＂的政治乱象，指出这种状态下＂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家难以存续。他特别强调，＂上无礼，下无学＂比物质层面的＂城郭不完，兵甲不多＂或＂田野不辟，货财不聚＂更具危害性。
四、＂惟仁者宜在高位＂的用人哲学
孟子在此提出的用人原则，体现了儒家政治哲学中＂内圣外王＂的思想：
１．道德优先的用人观：孟子主张＂惟仁者宜在高位＂，认为政治领袖的道德品质是首要条件。这与他＂圣人，人伦之至也＂的定义一致，即圣人是道德修养达到极致的典范。
２．对＂不仁而在高位＂的警示：孟子指出，不仁者居高位会＂播其恶于众也＂，即其恶行会被放大并影响民众。这反映了儒家对政治领袖道德示范作用的重视。
３．＂格君心之非＂的政治伦理：孟子强调＂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主张通过直言进谏和提供良善建议来纠正君主的错误，而非简单地否定或顺从。这种政治伦理对后世影响深远。
五、孟子仁政思想的现代启示
孟子的仁政思想虽产生于两千多年前，但其核心理念对当代社会治理仍具有重要启示：
１．道德与法治的辩证统一：孟子强调＂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这与现代法治理念中＂良法善治＂的要求不谋而合。当代社会治理既需要完善的法律体系，也需要政治决策者具备道德自觉，避免机械执法导致的不公。
２．＂以民为本＂的治理理念：孟子主张＂得民心者得天下＂，强调政治权力的合法性来源于民众的支持。这与现代民主治理中＂人民至上＂的理念相呼应，提醒当代政治决策者关注民生需求，保障公民权益。
３．制度设计的人文关怀：孟子的＂规矩准绳＂比喻表明，制度设计应兼顾规范性和灵活性。现代社会保障、环境保护等政策中，既需要明确的法律框架，也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体现对人性和民生的关怀。
４．领导者的道德责任：孟子＂惟仁者宜在高位＂的思想，对当代政治伦理仍有启示。政治领袖不仅需要具备专业能力，更应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道德自觉，通过政策实践将＂不忍人之心＂转化为具体的社会治理举措。
六、结论
孟子《离娄上》的这段文字，通过精妙的类比论证，构建了＂仁政＂思想的完整逻辑体系。他强调治国既需要内在的道德基础（仁心），也需要外在的制度规范（规矩准绳、六律）；既需要尊重历史积累的政治智慧（先王之道），也需要选择具备道德品质的领导者（仁者居高位）。这一思想超越了简单的道德说教或制度设计，而是构建了一个内外结合、历史与现实相统一的治理框架。
在当代社会治理中，孟子的思想提醒我们：法治建设不能脱离道德基础，政治决策需要关注民生福祉，制度设计应兼顾规范与灵活，领导者需具备道德自觉。只有将内在的道德追求与外在的制度实践相结合，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仁覆天下＂，构建和谐稳定的社会秩序。
夸克深度研究，２０２５－１０－０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