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故为渊驱鱼者獭也，为丛驱爵者鹯也，为汤武驱民者桀与纣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驱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已。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苟为不畜，终身不得。苟不志于仁，终身忧辱，以陷于死亡。诗云：其何能淑，载胥及溺。此之谓也。（孟子离娄）请解读这段话。
孟子《离娄上》第九节中的这段论述，集中体现了儒家＂以民为本＂的政治哲学思想体系，通过生动的自然现象类比和历史经验总结，构建了一套完整的＂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政治理论框架。孟子从人性本善的哲学预设出发，提出了＂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的仁政实施原则，强调统治者必须顺应民众需求，满足其基本生存和发展条件，才能获得民心，进而稳固政权。这一思想不仅在战国时期具有现实意义，而且在中国历史长河中持续发挥着指导作用，至今对现代社会治理仍具有重要启示。
一、原文核心思想解析
１．政权存亡的决定性因素
＂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这句话揭示了孟子政治思想的核心：政权的存续不取决于武力或财富，而取决于是否获得民心。桀纣作为夏商两代的亡国之君，他们失去天下的根本原因在于失去了人民的支持，而失去人民支持的根源又在于失去了人民的心。这表明在孟子看来，民心向背是政权合法性与稳定性的最终判断标准。
２．得天下的逻辑链条
孟子构建了一个清晰的逻辑链条：＂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这一层层递进的论述，将政治统治的合法性建立在满足人民需求的基础上，而非传统＂君权神授＂的观念。孟子认为，统治者要获得天下，必须先获得人民的支持；要获得人民支持，必须先赢得人民的心；而赢得人民心的关键，则在于满足人民所希望的，避免强加人民所厌恶的。
３．民心向背的自然性
＂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旷也。＂孟子用自然现象作喻，强调民心向背具有自发的、不可抗拒的自然倾向性。水向下流、兽奔向旷野，是自然规律使然；同样，人民向往仁政，也是人性使然。这一比喻既体现了儒家＂天人合一＂的哲学观，也暗示了仁政的推行应当顺应民心，如同顺应自然规律一样。
４．暴政的反向作用
＂故为渊驱鱼者獭也；为丛驱爵者鹰也；为汤武驱民者桀与纣也。＂这三组类比揭示了一个深刻的政治理论：暴政不仅不能巩固统治，反而会成为仁政的推动力。正如水獭的存在迫使鱼群逃向深渊，鹞鹰的存在迫使鸟雀飞向丛林一样，桀纣的暴虐统治实际上为商汤和周武王的仁政提供了发展空间，促使民众主动归附于仁政统治者。
５．仁政实施的长期性
＂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苟为不畜，终身不得。苟不志于仁，终身忧辱，以陷于死亡。＂孟子用＂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的比喻，强调仁政的实施必须具有长期性、持续性和积累性。正如长期积累的艾草才能治疗慢性疾病，仁政的推行也需长期积累德行与善政，不能急功近利。统治者若不立志于仁，只追求短期利益，最终将陷入忧患、屈辱甚至死亡的境地。
二、孟子仁政思想的理论基础
１．性善论的哲学支撑
孟子仁政思想的哲学基础是其＂性善论＂。他认为人性本善，具有＂四端＂－－＂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这些道德潜能是人与生俱来的，统治者应通过仁政唤醒和培养这些潜能。正如《孟子－梁惠王上》所言：＂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因此，仁政不仅是统治策略，更是基于人性本善的道德实践。
２．对历史经验的总结
孟子对桀纣失天下、汤武得天下的历史事件进行了深入分析，得出＂得民心者得天下＂的历史规律。桀纣统治时期，＂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重刑辟，有炮烙之法。＂他们沉迷享乐、滥用刑罚、忽视民生，最终失去民心而亡国。相反，商汤和周武王＂以德行仁者王＂，通过施行仁政、关注民生、尊重民意而获得天下。这种历史经验总结使孟子的仁政思想具有了现实依据和说服力。
３．与法家思想的对比
孟子的仁政思想与法家的＂霸道＂形成鲜明对比。法家强调＂以力假仁者霸＂，即通过权谋和强力推行法治，追求国家富强和军事强大。而孟子则主张＂以德行仁者王＂，认为德治才能真正赢得民心。他批评法家＂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指出依靠武力的统治只是暂时的，无法获得人民内心真正的认同。这种对比凸显了孟子思想的道德性与人文关怀，强调统治者应以德服人而非以力制人。
三、孟子仁政思想的具体实施方法
１．经济措施：制民之产
孟子仁政思想的首要措施是＂制民之产＂，即确保人民拥有稳定的物质生活基础。他在《梁惠王上》中详细阐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这种具体而微的经济政策，旨在为人民提供基本的生存保障，使他们＂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只有解决了人民的温饱问题，才能进行道德教化，实现＂驱而之善＂。
２．教化手段：谨庠序之教
在物质生活得到保障的基础上，孟子强调通过教育教化民众，培养其道德品质。他提出＂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这里的＂庠序＂指古代的学校，＂孝悌＂则是儒家伦理的核心。孟子认为，教育是实现＂王道之成＂的重要途径，通过学校教育和家庭伦理教育，可以培养民众的道德意识，形成和谐的社会关系。
３．政治制度：民贵君轻
孟子的仁政思想包含着民主元素的早期萌芽。他明确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种＂民贵君轻＂的观念，挑战了传统＂君权神授＂的权威体系，将人民置于国家和社会的最高地位。他主张统治者应当＂取于民有制＂，即征税和使用民力应当有制度限制，不能过度剥夺人民的利益。这种思想为后世儒家＂以民为本＂的政治理念奠定了基础。
４．法律策略：宽刑省罚
孟子虽然重视仁德，但并不完全否定法律的作用。他提出＂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认为法律和刑罚应当作为德治的辅助手段。他主张＂省刑罚，薄税敛＂，即减少刑罚、减轻赋税，强调＂罪人不孥＂，即惩罚仅限于犯罪者本人，不应牵连其家人。这种＂宽刑省罚＂的法律策略，体现了孟子对人性尊严的尊重和对社会和谐的追求。
５．实践路径：推恩于民
孟子认为，仁政的实施应当从统治者自身开始，通过＂推恩＂的方式惠及民众。他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为例，说明统治者应当将关爱自己家人的情感扩展到关爱所有民众。这种＂推恩＂的实践路径，强调统治者需以身作则，通过自身道德修养带动社会道德提升，实现＂天下可运于掌＂的治理效果。
四、孟子仁政思想的历史实践与当代价值
１．历史实践中的仁政典范
孟子将商汤和周武王视为仁政的典范。商汤＂吊民伐罪＂，周武王＂伐纣救民＂，他们都通过满足民众需求、摒弃暴政而获得天下。相反，桀纣因暴虐统治失去民心而亡国。这种历史经验总结使孟子的仁政思想具有了实践指导意义，为后世统治者提供了借鉴。
２．传统治理中的民本实践
孟子仁政思想对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从汉代＂与民休息＂的政策，到唐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警示；从宋代＂民为邦本＂的强调，到明清时期＂以民为本＂的延续，无不体现着孟子思想的传承。尤其是＂民贵君轻＂的观念，成为中国古代政治思想中重要的民本精神，影响着历代统治者的治国理念。
３．当代社会治理的启示
孟子仁政思想在当代社会治理中仍具有重要价值：
（１）民本思想与现代治理
孟子＂民为贵＂的思想与现代＂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高度契合。政府政策制定应当关注民生需求，如医疗保障、住房改革等，都体现了对孟子思想的继承。同时，孟子强调的＂取于民有制＂理念，也为现代税收制度和公共服务提供了思想资源。在基层治理中，＂四下基层＂的工作方法，强调深入一线了解民情、解决民生问题，正是孟子＂得民心＂思想的现代实践。
（２）生态伦理与可持续发展
孟子＂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的生态伦理思想，与当代可持续发展理念高度一致。中国实施的＂双碳＂目标，以及山东能源集团建设零碳园区的实践，都体现了对自然规律的尊重和资源的合理利用。孟子＂斧斤以时入山林＂的理念，为当代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古代智慧的借鉴。
（３）全球治理的文明启示
孟子＂以德服人＂的王道思想，为当代全球治理提供了重要启示。＂一带一路＂倡议强调共商共建共享、尊重多元文明，避免霸权主义，与孟子反对＂以力服人＂、主张＂以德服人＂的观念高度契合。中国在全球气候治理中的积极参与，也体现了孟子＂仁民而爱物＂的生态伦理观，即人类应与自然和谐共处，实现可持续发展。
（４）民主决策的民意基础
孟子在选贤任能方面主张＂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这种重视民意的决策机制，虽不同于现代民主制度，但为当代民主决策提供了思想资源。现代政府通过民意调查、专家咨询、公众参与等方式制定政策，正是对孟子＂得民心＂思想的创造性转化。同时，孟子强调的＂宽刑省罚＂理念，也为现代法治建设提供了思想借鉴，即法律应当体现人文关怀，避免过度严苛。
五、孟子仁政思想的局限性与超越性
１．历史局限性
孟子仁政思想也存在一定的历史局限性：
（１）阶级局限性
孟子虽然强调＂民为贵＂，但其＂民＂的概念主要指的是士绅阶层和普通民众，而非所有社会成员。他提出的＂制民之产＂等政策，更多是针对小农经济的生产方式，具有特定历史条件下的适用性。
（２）理想化倾向
孟子仁政思想带有较强的理想化色彩，强调统治者的道德自觉和主动推行仁政，缺乏对制度约束的充分考虑。在现实中，统治者往往难以完全摆脱权力诱惑，实现真正的仁政。
（３）缺乏系统性
孟子仁政思想虽然涵盖了经济、教育、政治、法律等多个方面，但缺乏对现代国家治理的系统性思考，如权力制衡、法治建设等现代政治要素在其思想中体现不足。
２．现代超越性
尽管存在历史局限，孟子仁政思想在当代仍具有超越性的价值：
（１）人性关怀的普世性
孟子＂性善论＂基础上的人性关怀，具有普世价值。无论何种社会制度，关注人的尊严、价值和发展需求，都是社会治理的基本原则。现代人权观念和公民意识的发展，与孟子思想中的＂民贵＂理念有着内在联系。
（２）可持续发展理念的前瞻性
孟子＂不违农时＂等生态伦理思想，超越了其时代局限，具有前瞻性。在全球环境问题日益严峻的今天，孟子强调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为当代可持续发展提供了古老而智慧的参考。
（３）民心向背的永恒规律
孟子＂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的论断，揭示了政治统治的永恒规律。无论何种政治体制，统治者都必须关注民众需求、尊重民意，才能获得合法性。这一规律在当代民主社会中同样适用，成为政治决策的重要依据。
六、结论：仁政思想的现实意义
孟子《离娄上》第九节的论述，构建了一套完整的仁政思想体系，强调民心向背是政权存续的根本，统治者应当通过满足民众需求、尊重民意、施行德政来获得民心。这一思想不仅在战国时期具有现实意义，而且在中国历史长河中持续发挥着指导作用，至今对现代社会治理仍具有重要启示。
在当代社会治理中，孟子仁政思想的现代转化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１．民本思想与现代治理：孟子＂民为贵＂思想转化为＂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政府政策制定更加关注民生需求，如医疗保障、住房改革等，体现了对孟子思想的继承。
２．生态伦理与可持续发展：孟子＂不违农时＂等生态伦理思想，为当代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古代智慧的借鉴，如中国＂双碳＂目标的实施和山东能源零碳园区的建设。
３．全球治理的文明启示：＂一带一路＂倡议继承孟子＂王道＂思想，强调共商共建共享、尊重多元文明，避免霸权主义，为全球治理提供了中国智慧。
４．民主决策的民意基础：孟子重视民意的决策机制，为当代民主决策提供了思想资源，如现代政府通过民意调查、专家咨询、公众参与等方式制定政策。
孟子仁政思想的核心在于＂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即统治者应当满足人民所希望的，避免强加人民所厌恶的。这一理念在当代社会治理中依然具有指导意义，提醒我们：无论是国家治理还是企业管理，都应当以人民为中心，尊重民意，满足民需，才能获得持久的发展动力。
正如孟子所言：＂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驱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已。＂在当代社会，那些真正以人民利益为出发点、施行仁政的统治者或管理者，也必然能够获得人民的广泛支持和认同，实现社会的和谐稳定与可持续发展。
夸克深度研究，２０２５－１０－０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