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孟子万章）请解读这段话。
孟子《万章上》中＂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的论述，体现了儒家＂仁＂的伦理观在兄弟关系中的具体实践。这段话不仅蕴含着深厚的人伦智慧，也展示了儒家思想中＂亲亲＂与＂公正＂的平衡艺术，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与现实意义。
一、字面解读与历史背景
这段话出现在孟子与万章讨论舜帝处理弟弟象的问题的对话中。万章质疑舜对弟弟象的宽容态度，因为象曾多次试图杀害舜，而舜却在成为天子后封象于有庳国，而非像对待其他＂四凶＂（共工、驩兜、三苗、鲧）一样给予严惩。孟子为舜辩护，认为这是仁人对待弟弟应有的态度。
从字面意义上看，孟子表达了以下几点：
１．仁人对待弟弟不应隐藏怒气，也不应积累怨恨
２．仁人对待弟弟应当亲近爱护
３．亲近弟弟意味着希望弟弟尊贵
４．爱护弟弟意味着希望弟弟富有
５．封象于有庳正是为了使他尊贵和富有
这一论述的背景是舜帝与弟弟象的复杂关系。据《史记－五帝本纪》记载，象是舜的异母弟，性格桀骜不驯，曾多次试图杀害舜。舜却在成为天子后，不仅没有惩罚象，反而封他为诸侯，体现了儒家＂亲亲＂伦理的核心精神。
二、＂亲爱＂的伦理内涵
１．情感层面的＂亲爱＂
＂亲爱＂首先是一种情感态度。孟子强调仁人对弟弟应当＂不藏怒焉，不宿怨焉＂，即不隐藏自己的愤怒情绪，也不长期积累怨恨。这看似与常人理解的＂宽容＂相悖，实则体现了儒家对人伦关系的真实态度。儒家并不主张虚伪的忍让，而是强调情感的真诚表达。正如朱熹在《四书章句集注》中所言：＂象忧亦忧，象喜亦喜＂，这种情感的自然流露才是＂人情天理，于是为至＂。
２．行为层面的＂亲爱＂
在行为上，＂亲爱＂表现为对弟弟的关怀与照顾。孟子明确指出：＂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这里的＂贵＂与＂富＂并非简单的物质追求，而是儒家伦理中对＂亲爱＂的具体实践方式。通过封象于有庳，舜既满足了弟弟对地位与财富的欲望，也实现了作为兄长的伦理责任。
值得注意的是，孟子特别强调：＂身为天子，弟为匹夫，可谓亲爱之乎？＂这表明儒家认为，真正的亲爱不仅停留在情感层面，更需通过实际行动使亲人获得应得的地位与物质保障。这种实践性的伦理观，体现了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入世精神。
三、亲亲之爱与社会公正的平衡
１．封弟与诛凶的对比
万章质疑舜对弟弟象的宽容：＂象至不仁，封之有庳。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这一疑问触及儒家伦理的核心矛盾：如何在亲亲之爱与社会公正之间找到平衡点。
孟子的回答体现了儒家的智慧：＂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此之谓也。＂
２．封弟的双重目的
舜封象于有庳具有双重目的：
１．实现亲亲之爱：通过封地使象获得尊贵与富足，满足作为兄长对弟弟的爱护责任
２．维护社会公正：通过＂使吏治其国＂的机制，限制象的实际权力，防止其残暴于民
这种＂封而不治＂的政治安排，既体现了儒家＂亲亲＂的伦理原则，又兼顾了＂尊尊＂的社会秩序。正如宋代张九成所言：＂既不失国家之纲纪，又不废手足之亲爱＂，这种平衡是儒家政治伦理的重要智慧。
３．儒家＂亲亲尊尊＂的伦理体系
儒家伦理以＂亲亲尊尊＂为根本原则，这一原则最早见于《礼记－大传》和《孟子－离娄上》。＂亲亲＂侧重家族伦理，要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尊尊＂强调社会等级，规范君臣、贵族与平民的尊卑秩序。
在舜封象的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到：
－－亲亲原则的体现：作为兄长，舜有责任亲爱其弟，使其获得尊贵与富足
－－尊尊原则的维护：作为天子，舜不能放任象在封国内为所欲为，破坏社会秩序
这种双重原则的平衡，是儒家＂仁＂与＂义＂辩证统一的体现。正如朱熹所言：＂不以公义废私恩，不以私恩害公义。舜之于象，仁之至，义之尽也＂。
四、＂亲之欲其贵，爱之欲其富＂的深层伦理意义
１．＂仁＂的实践路径
孟子这段论述揭示了儒家＂仁＂的实践路径：
－－以亲亲为起点：＂仁者爱人＂从＂事亲＂开始，亲爱兄弟是＂仁＂的自然延伸
－－通过具体行为实现：不是空谈＂爱＂，而是通过封地等实际行动使弟弟获得尊贵与富足
－－以不伤害他人为前提：封象的同时限制其权力，确保不危害百姓
这种将抽象道德概念转化为具体行为的实践导向，是儒家伦理的重要特点。孟子在《离娄下》中进一步阐释：＂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仁爱与礼敬需通过实际行动来体现。
２．＂贵＂与＂富＂的伦理价值
在儒家伦理中，＂贵＂与＂富＂并非纯粹的物质追求，而是具有深刻的伦理意义：
－－＂贵＂意味着社会地位与尊严：儒家重视人的社会价值与尊严，封象为诸侯既满足其政治抱负，也给予其作为人应得的尊重
－－＂富＂意味着物质保障与生存：儒家认为＂富＂是＂仁＂的基础，正如《论语》所言：＂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通过赋予象＂贵＂与＂富＂，舜实现了＂亲爱＂的伦理要求，也为其提供了道德转变的物质基础。正如王阳明在《象祠记》中所言：＂象之不仁，盖其始焉耳，又乌知其终之不见化于舜也？＂封象于有庳，正是为了创造使其改过向善的条件。
３．＂仁＂与＂礼＂的结合
孟子的论述体现了＂仁＂与＂礼＂的结合：
－－仁是内在情感：亲爱弟弟是发自内心的自然情感
－－礼是外在规范：封象于有庳并限制其权力，体现了＂礼＂的规范作用
这种＂仁礼存心＂的伦理观，强调内在德性与外在行为的统一。正如朱熹所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儒家的＂仁＂需通过＂礼＂的规范来实现。
五、儒家＂仁＂的思想内涵
１．＂仁＂的定义与本质
＂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概念。孔子言＂仁者爱人＂（《论语－颜渊》），孟子继承并发展了这一思想，将其系统化为＂仁政＂理论。孟子认为＂仁＂的本质是＂不忍人之心＂，即对他人苦难的不忍与同情。
在兄弟关系中，＂仁＂表现为对弟弟的亲爱与关怀。正如孟子所言：＂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这种亲爱并非无原则的纵容，而是在保持情感真诚的同时，遵循＂礼＂的规范。
２．＂仁＂的差序格局
儒家的＂仁＂具有差序格局的特点，即以血缘关系为起点，由近及远地扩展。孟子在《离娄上》中明确指出：＂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在舜封象的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到：
－－起点是兄弟亲情：舜作为兄长，有责任亲爱其弟
－－终点是天下太平：通过处理好兄弟关系，为天下树立榜样，促进社会和谐
这种由家及国、由亲及疏的扩展模式，是儒家＂仁＂思想的重要特征。正如孟子所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３．＂仁＂的实践智慧
孟子对舜封象行为的解释，展现了儒家＂仁＂的实践智慧：
－－不藏怒不宿怨：情感的真实表达，而非虚伪的忍让
－－封弟有庳：通过政治手段满足弟弟的物质与地位需求
－－使吏治其国：通过权力制衡维护社会公正
这种既重情感又重规则的实践智慧，体现了儒家＂情理交融＂的伦理观。正如《孟子－公孙丑上》所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仁爱之心是人天生的情感，但需通过礼义的规范来实现。
六、结论与启示
１．理论意义
孟子的这段论述，为儒家＂仁＂的伦理观提供了生动的实践案例，揭示了以下理论意义：
－－＂仁＂是情感与行为的统一：不仅要有亲爱的情感，还需有具体的行为实践
－－＂亲亲＂是＂仁＂的基础：家族伦理是儒家伦理体系的起点
－－＂仁＂需在社会规范中实现：亲爱之情不能违背社会公正与秩序
２．现实启示
对现代社会而言，这段论述提供了以下启示：
－－亲情与公正的平衡：在维护家庭关系的同时，不能忽视社会规则与公正
－－物质关怀与精神引导：关爱亲人不仅需要物质支持，更需引导其向善
－－伦理实践的灵活性：儒家伦理并非僵化教条，而是可以根据具体情况灵活应用
正如当代学者所言，儒家伦理中的＂亲亲＂原则，虽然在现代社会面临挑战，但其核心精神——对亲人的真诚关爱与尊重，依然具有重要价值。在处理家庭关系时，我们既要保持情感的真诚，又需遵循社会规则，实现亲情与公正的平衡。
七、延伸思考
１．与西方伦理的对比
孟子的这段论述，与西方伦理中的＂爱＂概念形成鲜明对比：
－－儒家＂仁爱＂具有差序性：爱有亲疏远近，首先爱亲人
－－西方＂博爱＂强调普遍性：爱是普遍的，不分亲疏
这种差异反映了中西方文化对人伦关系的不同理解。儒家强调＂推己及人＂，西方强调＂由外而内＂。在现代社会，这两种伦理观可以相互借鉴，取长补短。
２．当代应用的局限性
虽然孟子的论述具有深刻的伦理价值，但在当代社会也面临局限性：
－－权力结构的改变：现代社会中，封地授爵已不适用，但其背后的伦理原则仍可借鉴
－－法律制度的完善：现代法律体系提供了处理家庭矛盾的更公正方式
－－个人权利的重视：当代社会更强调个人权利与自由，而非单纯的家族伦理
面对这些局限性，我们需要重新理解儒家伦理的现代价值，将其核心精神与当代社会制度相结合。
孟子对舜封象行为的解释，不仅是一段关于兄弟关系的伦理论述，更是儒家＂仁＂的思想在具体情境中的实践智慧。它告诉我们，真正的仁爱是情感的真实表达与行为的合理实践的统一，既不能虚伪地压抑情感，也不能无原则地纵容行为。在现代社会，这种智慧依然值得我们借鉴与思考。
夸克深度研究，２０２５－１０－１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