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孟子尽心）请解释这句话。
孟子《尽心下》开篇即言：＂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这句话以简洁而深刻的对比，揭示了仁者与不仁者在对待他人时的根本差异。
一、历史背景：梁惠王的军事扩张与悲剧结局
梁惠王即魏惠王（前４００－前３１９年），是战国时期魏国第三代君主，因其迁都大梁（今河南开封）而得名。他在位期间（前３６９－前３１９年）曾一度使魏国强盛，成为战国初期的霸主，但最终因军事扩张过度而国势衰落。
梁惠王的军事扩张与失败：他继位后频繁与赵、韩、齐、楚、秦等国交战，虽在早期取得一定胜利，但后期在桂陵之战（前３５４年）和马陵之战（前３４１年）中惨败。特别是马陵之战，魏惠王为报复韩国，派遣太子申（即＂所爱子弟＂）率军迎战齐国，结果被孙膑设计击败，太子申被俘后惨死，魏国十万大军溃败，从此丧失霸主地位。
孟子与梁惠王的交集：孟子曾多次游说梁惠王，试图劝其放弃功利主义的军事扩张，转而推行＂仁政＂。在《孟子－梁惠王上》中，梁惠王开门见山询问＂利吾国＂的策略，而孟子则反问为何不谈＂仁义＂，强调＂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然而，梁惠王未能采纳孟子的建议，继续执着于土地扩张，最终导致国势由盛转衰。
梁惠王的不仁表现：孟子在此处批评梁惠王＂不仁＂，是因为他为争夺土地（＂所爱＂），首先牺牲了普通百姓（＂所不爱＂），让他们去打仗，结果大败。战败后，他不仅不反思自己的错误，反而担心不能取胜，转而驱使自己所喜爱的子弟去送死，将祸害从＂所不爱＂推及到＂所爱＂。这种行为违背了儒家＂仁者爱人＂的伦理原则，将个人私欲置于民众福祉之上。
二、概念解析：仁者与不仁者的对比
１．＂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
＂仁者＂是指具有仁德的人，其核心特征是能够将关爱从自己所爱的人（如亲属、子弟）扩展到自己所不爱的人（如普通百姓、甚至敌人）。这一过程体现了儒家＂推己及人＂的道德推扩原则。
＂所爱＂与＂所不爱＂的具体指向：
－－＂所爱＂通常指统治者自身、亲属子弟或与自己有直接利益关系的群体。
－－＂所不爱＂则指普通百姓、敌国或利益无关者。
道德推扩的层次性：孟子主张＂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的递进关系，从关爱亲人开始，逐步扩展到关爱民众，最终达到关爱万物的境界。这种推扩不是强制性的，而是基于人天生具备的＂四端＂（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自然发展而来。
２．＂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
＂不仁者＂则是指缺乏仁德的人，他们往往将自己对某些人或事物的厌恶、伤害行为，扩展到自己本应关爱的群体身上。
梁惠王的典型案例：他为了争夺土地（＂所爱＂），首先驱使普通百姓（＂所不爱＂）去作战，导致＂糜烂其民＂。战败后，又因担心不能取胜，转而驱使自己所爱的子弟去殉战，将祸害从＂所不爱＂推及到＂所爱＂。
不仁者的本质特征：他们以私欲为先，违背道德秩序，将利益置于人性本善之上。在梁惠王身上，表现为对土地的过度贪婪，导致他先牺牲民众，后又牺牲子弟，最终国破家亡。
三、哲学意义：孟子仁政思想的核心
１．性善论与仁政思想的关联
性善论的哲学基础：孟子认为人性本善，＂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即天生具备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种道德情感萌芽（＂四端＂）。这些＂四端＂如同四肢般与生俱来，是人区别于禽兽的根本特征。
从＂四端＂到＂仁政＂的推导：孟子认为，仁政的基础在于统治者能够扩充自己的＂四端＂，将爱从亲人扩展到百姓。在《孟子－公孙丑上》中，他明确指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也就是说，仁政是仁者之心的外在表现，是＂不忍人之心＂在政治领域的运用。
梁惠王的失败根源：他未能扩充自己的＂四端＂，反而让私欲（对土地的贪求）遮蔽了本心，导致其行为违背仁政原则，最终国势衰败。
２．道德推扩的理论机制
推扩的内在动力：孟子认为，道德推扩的内在动力来自人天生的＂不忍人之心＂。当看到他人处于危难时，会产生自然的同情心（恻隐之心），这种情感若得到扩充，就能形成普遍的仁爱。
推扩的具体方法：孟子强调＂扩而充之＂，即通过内在修养和外在实践，将道德情感从特定对象扩展到更广泛的人群。在《孟子－离娄下》中，他提出＂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通过＂仁＂和＂礼＂的结合，实现对所有人的关爱。
礼的规范作用：孟子认为，仁爱需要依托＂礼＂的规范来践行，强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行为准则。礼的作用是在道德情感尚未产生偏差时就予以规范，确保仁爱能够有序地推扩。
３．仁政的实践原则
＂制民之产＂的经济保障：孟子主张通过＂制民之产＂来保障民生，＂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他认为，只有确保民众有稳定的产业（＂恒产＂），才能培养他们的善心（＂恒心＂），进而推行道德教化。
＂民贵君轻＂的民本思想：孟子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理念，强调统治者应当以民众利益为先，而非个人私欲。梁惠王则恰恰相反，将土地利益置于民众生命上，导致国家衰败。
＂保民而王＂的政治目标：孟子认为，统治者的核心职责是＂保民＂，即保护民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通过仁爱赢得民心，从而实现＂王天下＂的政治目标。梁惠王的军事扩张不仅
未能实现这一目标，反而导致国家和家庭的双重悲剧。
四、现代启示：仁政思想的当代价值
１．治理伦理的重建
从＂利＂到＂仁＂的转变：孟子批评梁惠王＂上下交征利＂，强调治理应当以＂仁义＂为核心。在当代社会，这一思想提醒我们，治理不仅需要制度和法律，更需要伦理和道德的引导。
道德情感的普遍性：孟子的＂四端说＂强调人类普遍具备道德情感，这与当代心理学和伦理学的研究成果相呼应。在公共政策制定中，应当重视这些普遍情感，以增强政策的接受度和有效性。
２．社会责任的推扩
从个人到社会的责任感：孟子的＂推爱＂思想强调，个人的道德责任应当从家庭扩展到社会，最终达到对全人类和自然界的关爱。这一思想对当代社会责任的构建具有重要启示。
＂民胞物与＂的生态伦理：孟子思想发展至宋明理学，形成了＂民胞物与＂的世界观，将天地万物视为同源共济的整体。这与当代生态伦理学强调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不谋而合。
３．治理能力的提升
从＂所爱＂到＂所不爱＂的治理智慧：孟子的＂推爱＂思想体现了对治理智慧的要求，即统治者应当超越个人偏好，以普遍的仁爱对待所有民众。这启示当代领导者应当具备包容性和公正性。
＂制民之产＂的现代解读：孟子的＂制民之产＂思想可以解读为保障基本民生的经济政策，确保民众有稳定的收入和生活保障，从而为社会和谐奠定基础。这一思想对当代社会保障体系的建设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五、结论
孟子对梁惠王的批评，不仅是对特定历史人物的谴责，更是对一种治理模式的反思。＂不仁哉，梁惠王也！＂的评价，揭示了以私欲为先、违背道德推扩原则的统治者必然失败的规律。
仁者与不仁者的根本区别在于对待他人的情感态度和行为模式。仁者能够将关爱从＂所爱＂扩展到＂所不爱＂，形成普遍的仁爱；而不仁者则将伤害从＂所不爱＂扩展到＂所爱＂，最终自食其果。
孟子的仁政思想以性善论为基础，通过＂四端说＂论证道德推扩的可能性，强调＂制民之产＂的经济保障和＂民贵君轻＂的民本理念。这一思想体系不仅对战国时期的梁惠王具有批判意义，对当代社会治理也具有重要启示。
在当代语境下，孟子的思想提醒我们：真正的治理智慧不在于追求短期利益或个人私欲，而在于培养普遍的道德情感，通过合理的制度设计保障民众福祉，从而实现社会的长期稳定和繁荣。梁惠王的悲剧，正是这一道理的生动例证。
夸克深度研究，２０２５－１０－１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