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圣人之道，或以仁为仁，或以义为仁，或以礼、以智、以信为仁。仁义礼智信，各兼五者，圣人一之，不胶。天下名之，不得。（关尹子极篇）请解读这段话。
关尹子《极篇》中的这段话，是中国哲学史上关于＂仁义礼智信＂五常最早系统论述的文献之一。与后世儒家将五常作为道德规范体系不同，关尹子从道家＂道法自然＂的哲学高度出发，将五常视为道在人间的自然流露，强调圣人境界中五常的统一性、超越性和不可言说性。本文将从本体论、实践论和认识论三个维度，对这段话进行深入解读。
一、本体论维度：五常与道的统一
＂圣人之道，或以仁为仁，或以义为仁，或以礼、以智、以信为仁＂，这句话揭示了五常在圣人境界中的统一性。关尹子认为，圣人虽在具体行为中体现仁、义、礼、智、信，但这些表现只是道在人间的多样显现，而非各自独立的道德规范。
１．五常各兼五者：五行与五常的对应
关尹子思想中，五常与五行存在对应关系。仁属木，义属金，礼属火，智属水，信属土。五行之间相生相克，五常之间也相互包含、相互转化。＂各兼五者＂意味着每一种美德都蕴含其他四种美德的特质，如仁兼有义的公正、礼的规范、智的明辨和信的真诚，五者在本质上是统一的。
这种五行与五常的对应关系，体现了关尹子对道家宇宙观的独特理解。他认为，＂道＂通过＂气＂和＂五行＂化生万物，而人的精神世界（精、神、意、魂、魄）也受五行影响。圣人通过体悟道的本体，能够使五常自然融合于自身，不偏不倚，各得其所。
２．圣人一之不胶：超越二元对立
＂圣人一之不胶＂是这段话的核心思想，＂不胶＂意为不固执、不拘泥、不粘着。圣人将五常视为一个整体，不执着于其中任何一种美德，而是根据具体情况灵活运用，如同道在万物中的自然显现。
关尹子在《关尹子－药篇》中进一步阐释：＂天不能冬莲春菊，是以圣人不违时；地不能洛橘汶貉，是以圣人不违俗；圣人不能使手步足握，是以圣人不违我所长；圣人不能使鱼飞鸟驰，是以圣人不违人所长。夫如是者，可动可止，可晦可明，惟不可拘，所以为道。＂
这段话表明，圣人如同道一样，能够顺应万物的自然规律，不固执于任何特定形式，而是因时、因地、因人而异，灵活应对。这种＂不胶＂的境界，正是道家＂无执＂思想的体现，与《道德经》＂执者失之＂的教导一脉相承。
二、实践论维度：圣人治世的无为之道
＂圣人不以一己治天下，而以天下治天下＂，这句体现了关尹子对圣人治世之道的独特见解。圣人治理天下不是依靠自己的主观意志和道德标准，而是顺应天道、地德和人情，让天下自行治理。
１．五常在治世中的应用
关尹子列举了五常在治世中的具体应用：
－－＂以此中天下，可以制礼＂：用中道原则治理天下，可以制定礼仪规范。
－－＂以此和天下，可以作乐＂：用和谐之道治理天下，可以创作音乐。
－－＂以此公天下，可以理财＂：用公正之道治理天下，可以管理财务。
－－＂以此周天下，可以御侮＂：用周全之道治理天下，可以抵御外侮。
－－＂以此因天下，可以立法＂：用顺应之道治理天下，可以建立法律。
－－＂以此观天下，可以制器＂：用观察之道治理天下，可以制造器物。
这些应用表明，五常并非孤立的道德规范，而是相互关联、相互作用的有机整体。圣人通过五常的统一运用，达到＂以天下治天下＂的效果，使得天下归功于圣人，而圣人又将功归于天下，形成自然和谐的治理状态。
２．效法万物的智慧
关尹子还提到圣人＂师蜂立君臣，师蜘蛛立网罟，师拱鼠制礼，师战蚁置兵＂，表明圣人治世的智慧来源于对自然万物的观察与效法。蜂群有君臣之分，蜘蛛能织网捕鱼，拱鼠懂得礼仪，兵蚁善于作战。圣人通过效法这些自然现象，创立了人类社会的制度与规范。
＂众人师贤人，贤人师圣人，圣人师万物＂，这一递进关系表明，在关尹子看来，真正的智慧不是来自人与人的学习，而是源于对万物运行规律的体悟。圣人通过＂师万物＂，实现了与道的合一，达到了＂无我＂的境界。
三、认识论维度：超越名相的圣人境界
＂天下名之不得＂是这段话的哲学总结，表明圣人的境界超越了世俗概念的局限。人们试图用仁、义、礼、智、信这些概念来定义圣人，但实际上无法准确把握圣人的本质。
１．圣人境界的不可言说性
关尹子强调＂勿以行观圣人，道无迹；勿以言观圣人，道无言；勿以能观圣人，道无为；勿以貌观圣人，道无形＂。圣人的行为虽高尚，却不离高下之范畴；言语虽公正，却不离是非之范畴；能力虽神奇，却不离巧拙之范畴；容貌虽出众，却不离妍丑之范畴。圣人只是借用这些概念来展示道的部分内涵，而真正认识圣人，需要超越这些表象。
这种不可言说性，与道家＂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核心思想一致。关尹子将这一思想从道的层面扩展到圣人的境界，认为圣人与道合一，其境界自然超越了世俗概念的局限。
２．天道与圣人的相似性
关尹子以天道类比圣人之道：＂天无不覆，有生有杀，而天无爱恶。日无不照，有妍有丑，而日无厚薄。＂天覆盖万物，既有生机也有死亡，但天本身没有好恶之分；太阳照射万物，既有美丽也有丑陋，但太阳本身没有厚薄之别。圣人治理天下，如同天道运行，虽有仁义礼智信的表现，但圣人本身并不执着于这些概念，而是顺应自然，无为而治。
这种类比表明，圣人的境界已经达到了与天道合一的状态，其行为是道的自然体现，而非刻意为之。正如《道德经》所言：＂圣人之道，天命，非圣人能自道；圣人之德，时符，非圣人能自德；圣人之事，人为，非圣人能自事。＂
３．无我境界的实现路径
关尹子认为，圣人通过＂知我无我，故同之以仁；知事无我，故权之以义；知心无我，故戒之以礼；知识无我，故照之以智；知言无我，故守之以信＂，实现了五常的统一。这里的＂无我＂不是没有自我，而是消解了自我与万物的界限，达到了与道合一的境界。
＂浑人我，同天地，而彼私智，认而已之＂，关尹子指出，圣人通过＂浑人我＂（融合人与我）、＂同天地＂（与天地万物合一），消解了私智和自我分别，从而能够自然地体现五常，而不需要刻意追求。
四、五常与＂不胶＂：道家思想的创新性发展
关尹子对五常的论述，体现了道家思想的创新性发展。与老子将仁义礼智视为道德递减的层级（＂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不同，关尹子将五常视为统一的整体，赋予其更积极的意义。
１．五常的道家本源
关尹子是最早将＂仁义礼智信＂五个字并用的学者，比后世认为的董仲舒提出的＂五常之道＂早约三百年。这一创新表明，关尹子对道家思想进行了创造性转化，将儒家的五常纳入道家的哲学体系中。
在关尹子看来，五常并非人为的道德规范，而是道在人间的自然显现。正如《道德经》所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五常作为人类社会的道德准则，也是道生万物的一部分，具有自然性。
２．＂不胶＂与道家＂无执＂思想
＂不胶＂与道家＂无执＂思想直接关联，体现了圣人境界的核心特征。《道德经》第２9章云：＂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第64章又云：＂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关尹子的＂不胶＂正是对＂无执＂思想的延伸，强调圣人不固执于任何特定形式或概念。
这种＂不胶＂的境界，使圣人能够超越二元对立（如高下、巧拙、妍丑），达到＂行虽至卓，不离高下；言虽至公，不离是非；能虽至神，不离巧拙；貌虽至殊，不离妍丑＂的统一状态。圣人只是借用这些概念来展示道的部分内涵，而真正认识圣人，需要超越这些表象。
３．五常与名相局限性的关系
＂天下名之不得＂反映了名相的局限性。道家认为，名相只能描述感官可感的＂物＂，而无法涵盖道的本体。关尹子将这一思想扩展到圣人的境界，认为圣人虽然在具体行为中体现五常，但其本质已经超越了这些概念的局限。
正如《庄子－齐物论》所言：＂名也者，所以限也；知也者，所以之也。＂名相是用来限定事物的，而知识是用来认知事物的。但圣人的境界已经达到了与道合一的状态，超越了名相的局限，因此无法被简单的仁、义、礼、智、信所定义。
五、圣人之道的现实启示
关尹子对圣人之道的论述，不仅具有哲学价值，也对现代社会治理和个人修养具有重要启示。
１．治理之道：顺应自然
＂圣人不以一己治天下，而以天下治天下＂的治理理念，强调顺应自然规律，而非人为干预。这启示我们，在现代社会治理中，应当尊重社会发展的自然规律，避免过度干预和强制管理，而是通过制度设计，引导社会自发形成良好的秩序。
２．个人修养：超越二元对立
＂行虽至卓，不离高下；言虽至公，不离是非＂的论述，启示我们在个人修养中应当超越二元对立，不执着于表面的道德表现，而是追求内在的统一和自然。这与现代心理学中的＂自我整合＂概念不谋而合，强调个体在面对不同价值观和道德标准时，能够保持内在的统一性。
３．道德实践：融合五常
关尹子认为五常各兼五者，圣人一之不胶。这启示我们在道德实践中，应当将仁、义、礼、智、信视为一个有机整体，根据具体情况灵活运用，而非机械地遵循某一特定规范。
例如，在处理人际关系时，既需要仁爱之心，也需要义理之辨；既需要礼仪规范，也需要智慧明察；既需要诚信原则，也需要灵活变通。只有将五常有机融合，才能达到道德实践的最高境界。
六、结论：五常统一于道的哲学智慧
关尹子《极篇》中的这段话，展示了道家对圣人之道的独特理解。在关尹子看来，圣人之道本质上是道在人间的自然流露，五常作为道的分支，各兼五者，相互包含、相互转化。圣人通过＂不胶＂的境界，实现了五常的统一，超越了世俗概念的局限，达到了＂天下名之不得＂的哲学高度。
这种思想与老子＂道法自然＂和庄子＂齐物论＂一脉相承，但又有创新之处，特别是将五常与五行对应，赋予其更积极的统一意义。关尹子的圣人之道，不仅是对理想人格的描述，也是对社会治理和个人修养的深刻启示，提醒我们应当超越表面的道德形式，追求内在的统一和自然。
圣人之道的精髓在于＂一之不胶＂，即不固执于任何特定形式或概念，而是根据具体情况灵活应对，如同道在万物中的自然显现。这种超越性的智慧，对于当今社会的道德建设、社会治理和个人发展，仍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夸克深度研究，２０２５－１０－１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