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殽乱，吾恶能知其辩？（庄子齐物论）请解释这句话。
＂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辩！＂－－这句话出自《庄子－齐物论》，是道家哲学中极具代表性的观点，体现了庄子对传统道德标准和是非判断的深刻反思。通过分析这句话的字面含义、哲学内涵以及与其他学派的对比，我们可以深入理解庄子思想的独特魅力及其对当代社会的启示。
一、文本解析与字面含义
字面翻译：以我来看，仁义的开端、是非的路径，都纷繁杂乱，我怎么能够知晓它们之间的分别呢？
语法结构：
－－＂自我观之＂：主谓结构，强调主观视角。
－－＂仁义之端，是非之涂＂：并列名词短语，分别指仁义与是非的起源或表现形式。
－－＂樊然淆乱＂：形容词短语，描述状态的混乱。
－－＂吾恶能知其辩＂：反问句式，＂恶＂表疑问，＂辩＂指辨别、区分。
关键词注释：
－－＂端＂：端绪、起源。
－－＂涂＂：通＂途＂，道路、途径。
－－＂樊然＂：杂乱的样子。
－－＂淆乱＂：混杂、混乱。
－－＂辩＂：辨别、区分。
二、哲学内涵：庄子的相对主义与不可知论
庄子在这句话中表达了两个核心哲学观点：相对主义和不可知论。
１．相对主义态度
庄子通过列举人、麋鹿、蜈蚣、猫头鹰等不同生物对食物、居处和美色的不同标准，来说明仁义、是非等道德概念没有绝对的标准。
－－不同生物的生存标准差异：
－－人以牲畜肉为食，麋鹿以美草为食，蜈蚣以小蛇为食，猫头鹰以老鼠为食，这四类动物＂孰知正味＂？
－－人睡潮湿之地会腰痛，泥鳅则不然；人处木上会恐惧，猿猴则不然；这三者＂孰知正处＂？
－－人类认为的美人毛嫱丽姬，在鱼看来需要潜入水底，在鸟看来需要高飞，在麋鹿看来需要逃离，这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
庄子的结论是：仁义、是非等道德判断因视角不同而混乱，无法找到统一的客观标准。
２．不可知论倾向
庄子提出＂吾恶乎知之＂（我怎么知道呢）的反复质疑，体现了对确定性知识的怀疑态度。
－－对＂共同标准＂的否定：庄子认为事物之间并不存在普遍认可的是非标准，所谓＂物无非彼，物无非是＂。
－－对＂绝对真理＂的质疑：庄子提出＂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即＂怎么知道我所说的知道不是不知道呢？怎么知道我所说的不知道不是知道呢？＂，这种自我否定式的提问，体现了对确定性判断的怀疑。
－－对＂辩＂的批判：庄子认为是非的争论只会导致＂樊然淆乱＂，即纷繁杂乱的状态，最终损害＂道＂的完整。＂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
三、与《齐物论》整体思想框架的联系
这句话是《齐物论》核心思想的体现，与以下关键概念紧密相连：
１．＂道通为一＂的宇宙观
庄子认为：＂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在这一整体性宇宙观下，万物本质上是平等的，没有高低、善恶、美丑的绝对区分。仁义、是非等概念只是人为的划分，无法触及事物的本质。
２．＂无适焉，因是已＂的认知态度
庄子主张超越主观判断，顺应自然：＂无适焉，因是已＂。即不执着于某一种标准，而是顺应事物的本来状态。他认为，强行区分仁义是非只会导致混乱，而至人（道德修养极高的人）则能达到＂死生无变于己＂的境界。
３．＂存而不论＂的实践智慧
面对仁义是非的纷争，庄子提出＂存而不论＂的实践智慧。即承认这些概念的存在，但不执着于对其做出判断，避免陷入无意义的争论。这与《齐物论》开篇的＂吾丧我＂至结束的＂庄周梦蝶＂，形成完整的哲学体系，既是对超验精神境界的描述，也是对人的天性的一种隐喻。
四、与其他学派观点的差异对比
１．与儒家（尤其是孟子）的对比
儒家（特别是孟子）主张仁义是内在心性之德，具有普遍性和绝对性。孟子提出＂四端说＂，认为仁义礼智是人本性所固有的，如＂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这种道德判断是先天的、普遍的。
庄子则认为：仁义是非的标准是主观的、相对的，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境而异。他质疑＂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直接否定了儒家所强调的普遍道德标准。
２．与名家（尤其是公孙龙）的对比
名家（如公孙龙）注重逻辑辩析和名实关系，追求概念的精确区分。公孙龙提出＂白马非马＂，强调名实逻辑的精确性，从属性与本质的分离角度进行辩析。
庄子则认为：这种过度的辩析是＂滑疑之耀＂，即无意义的争论，只会导致＂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他主张＂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消解概念之间的对立。
３．与法家（尤其是韩非子）的对比
法家（如韩非子）强调通过法律和制度建立功利性的是非标准，注重公平、守法等原则，以实现国家治理的效能。
庄子则认为：人为的法律和制度只是强加于人的标准，无法触及事物的本质。他主张＂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即超越人为的干预，回归自然。
五、当代意义与启示
庄子的相对主义和不可知论思想对当代社会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１．生态伦理与可持续发展
庄子的＂万物与我为一＂思想与当代生态哲学、深层生态学高度契合，反对人类中心主义，倡导尊重自然规律和生物多样性。在当今环境危机日益严峻的情况下，这一思想提醒我们：人类不是自然的主宰，而是自然的一部分，应该以谦逊和节制的态度与自然相处。
２．文化多元与价值冲突
庄子的相对主义思想为文化多元性提供了哲学基础。在全球化背景下，不同文化、不同价值观之间的冲突日益增多，庄子提醒我们：没有绝对正确的道德标准，应尊重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价值判断，避免将自身的价值观强加于人。这种思想对于促进跨文化理解、减少文化冲突具有重要意义。
３．认知科学与精神疗愈
庄子对主观认知局限的讨论与现代认知科学中＂信息过载＂、＂确认偏误＂等概念相呼应。在当今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们常常陷入主观偏见和信息茧房，庄子的＂虚静＂、＂心斋＂等修养方法被应用于正念疗法，帮助个体超越认知局限，获得精神上的慰藉与成长。
４．企业管理与社会创新
庄子的＂无为而治＂思想被部分现代企业借鉴，如海尔集团提出的＂人单合一＂模式，强调员工与用户的融合，打破传统科层制的束缚，体现了＂万物与我为一＂的整体观。这种思想对于现代组织管理、创新实践具有启发意义。
六、结论
庄子在《齐物论》中的这句话，体现了他对传统道德标准和是非判断的深刻反思。他通过相对主义态度，否定了仁义是非的绝对标准；通过不可知论倾向，质疑了确定性判断的可能性。这种思想与儒家、名家、法家形成鲜明对比，展现了道家哲学的独特魅力。
庄子并非简单地否定仁义道德，而是试图超越人为的划分，回归事物的本质。他主张＂存而不论＂，即承认这些概念的存在，但不执着于对其做出判断，避免陷入无意义的争论。这种思想在当代社会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特别是在生态伦理、文化多元、认知科学和企业管理等领域。
庄子提醒我们：在复杂多变的世界中，保持谦逊和开放的心态，尊重不同的视角和标准，超越主观偏见和认知局限，才能真正理解世界的本质，实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共处。
夸克深度研究，２０２５－１０－２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