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分均，仁也。（吕氏春秋仲秋纪）什么意思？
《吕氏春秋－仲冬纪－当务》篇中＂分均，仁也＂一句，是先秦杂家思想对儒家仁学理论的重要批判与重构。这一表述出自盗跖之口，看似简单却蕴含深邃的哲学思辨与社会批判。通过分析其思想渊源、文本语境与现实意义，我们可以发现它不仅反映了战国末期的社会矛盾，更体现了吕氏春秋作为杂家著作的特殊思想立场与价值取向。
一、文本溯源与语境分析
＂分均，仁也＂并非出自《吕氏春秋－仲秋纪》，而是正确的出处是《吕氏春秋－仲冬纪－当务》。这一错误可能源于盗跖寓言在《庄子－肤箧》篇中的传播，导致后世读者混淆了两书的篇章结构。《当务》篇开篇即提出＂辨而不当论，信而不当理，勇而不当义，法而不当务，惑而乘骥也，狂而操’吴干将’也，大乱天下者，必此四者也＂的论点，随后通过盗跖寓言等三个故事进行论证。
在《当务》篇中，盗跖作为寓言人物，被塑造为一个具有高度智慧的＂大盗＂形象，他向门徒阐释盗贼的＂五德＂：＂夫妄意关内，中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时，智也；分均，仁也。不通此五者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无有。＂这里的＂分均＂指的是在盗贼群体中公平分配赃物的行为准则，而盗跖将其提升到＂仁＂的高度，表明在特定情境下，物质分配的公平性构成了＂仁＂的核心内涵。
值得注意的是，《吕氏春秋》与《庄子》在盗跖寓言的表述上存在明显差异。《吕氏春秋》将＂分均＂与＂仁＂直接对应，而《庄子》则更加强调对儒家仁义的全面否定。这一差异暗示了吕氏春秋对＂仁＂的理解具有其独特性，既承认其社会功能，又批判其脱离实际的空洞性。
二、与儒家＂仁＂思想的对比
《吕氏春秋》的＂分均，仁也＂与儒家＂仁＂思想形成鲜明对比，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１．概念内涵的差异
－－儒家＂仁＂：以《论语》为代表，＂仁＂被定义为＂爱人＂，是道德本源与内在修养的体现。孔子强调＂克己复礼为仁＂，将＂仁＂与伦理规范紧密结合，具有明显的差等性（如＂亲亲尊尊＂）和理想性。
－－吕氏春秋＂仁＂：将＂仁＂具象化为物质分配的公平性，即＂分均＂。这种理解更加务实，强调道德的社会功能而非抽象理念，认为只有在具体情境中实现利益均衡，才能真正体现＂仁＂的价值。
２．实践路径的不同
－－儒家＂仁＂：主张通过礼乐制度实现＂仁＂的外化，强调＂礼＂的规范作用。如《论语－八佾》中孔子所言：＂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表明儒家认为＂仁＂是＂礼＂的基础，没有＂仁＂的＂礼＂只是形式。
－－吕氏春秋＂仁＂：通过盗跖寓言揭示，＂仁＂的实现依赖于实际利益分配，而非道德教化。盗跖指出，如果分配不均，盗贼团伙将无法存在，这表明吕氏春秋认为物质公平是＂仁＂的首要条件。
３．社会功能的侧重
－－儒家＂仁＂：注重构建和谐社会秩序，如《礼记－大学》所言：＂一家仁，一国兴仁＂，强调＂仁＂对政治合法性的支撑作用。
－－吕氏春秋＂仁＂：突出＂仁＂的实用价值，如《爱类》篇指出：＂人主有能以民为务者，则天下归之矣＂，将＂仁＂视为凝聚民心、维护统治的工具。
三、与道家＂自然之仁＂的关联
《吕氏春秋》的＂分均，仁也＂与道家＂自然之仁＂思想存在内在联系，但又有明显区别：
１．道家＂自然之仁＂的核心
－－老子提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强调＂仁＂应超越主观干预，如天地自然般公正无私。《道德经》第十八章＂大道废，有仁义＂表明道家认为＂仁＂是次于＂道＂的德目，是＂道＂的退化产物。
－－庄子则进一步发展了＂至仁无亲＂思想，认为真正的仁爱应超越世俗伦理的差等性，回归自然平等状态。《庄子－齐物论》中＂大仁不仁＂，指天地运行不因仁爱而干预万物，体现自然公正。
２．吕氏春秋＂分均，仁也＂的特点
－－具象化与实用化：吕氏春秋将道家抽象的＂自然之仁＂转化为具体的社会行为准则，即物质分配的公平性。这反映了杂家思想的特点，即将道家的哲学思考与儒家、法家的实践智慧相结合。
－－工具性与功能性：吕氏春秋强调＂仁＂的社会功能，如《论威》篇＂古之君民者，仁义以治之，爱利以安之，忠信以导之＂，表明其将＂仁＂视为治国理政的工具，而非纯粹的道德理想。
－－批判性与建设性：吕氏春秋既批判儒家＂仁＂的虚伪性（如＂直躬告密＂案例），又吸收道家＂自然之仁＂的批判精神，提出＂分均，仁也＂作为更加务实的伦理标准。
四、吕氏春秋＂仁＂思想的杂家特征
《吕氏春秋》作为＂兼儒墨，合名法＂的杂家著作，其＂仁＂思想呈现出融合与创新的特点：
１．对儒家＂仁＂的改造
－－吕氏春秋吸收儒家＂仁政＂思想，如《爱类》篇＂仁乎其类＂，将儒家的＂仁民＂扩展为对万物的关怀，体现＂兼爱＂色彩。
－－同时批判儒家＂仁＂的空洞性，如《当务》篇＂直躬告密＂案例，指出脱离实际的伦理规范可能适得其反。
２．对道家思想的吸收
－－《吕氏春秋》继承道家＂法自然＂思想，如《贵生》篇＂惟不以天下害其生者也，可以托天下＂，强调尊重生命与自然规律。
－－但不同于道家对＂仁＂的全面否定，《吕氏春秋》保留＂仁＂的社会功能，认为＂仁＂虽次于＂道＂，但仍是治国理政的重要工具。
３．对法家思想的借鉴
－－《吕氏春秋》强调＂当务＂，即言行需符合实际需求，如《当务》篇＂所贵辨者，为其由所论也；所贵信者，为其遵所理也；所贵勇者，为其行义也；所贵法者，为其当务也＂。
－－这种思想与法家＂循名责实＂的实用主义一脉相承，表明《吕氏春秋》试图在道家、儒家、法家思想之间寻找平衡点。
４．对墨家思想的融合
－－吕氏春秋部分篇章（如《节丧》《安死》）吸收墨家＂节用＂思想，强调物质分配的节制与公平。
－－《爱类》篇＂仁于他物，不仁于人，不得为仁＂，体现了墨家＂兼爱＂与儒家＂仁爱＂的结合。
五、＂分均，仁也＂的哲学内涵
吕氏春秋通过盗跖寓言提出＂分均，仁也＂，其哲学内涵可从以下几个方面解读：
１．道德的实践性与情境性
－－吕氏春秋强调＂仁＂必须与具体情境相结合，反对脱离实际的道德空谈。盗跖指出，盗贼群体中如果分配不均，将导致内部分裂，无法成功。
－－这表明吕氏春秋认为道德的本质在于其社会功能，而非抽象理念。只有在特定情境下，道德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２．利益分配与社会秩序的关系
－－＂分均，仁也＂揭示了物质分配公平对社会稳定的决定性作用。吕氏春秋认为，无论是统治阶层还是盗贼群体，利益分配的公平性都是维系内部团结的关键。
－－这种思想与《吕氏春秋》整体的＂利民为本＂理念相呼应，如《务本》篇＂主之本在于宗庙，宗庙之本在于民＂，强调民生是治国之本。
３．对儒家仁义的批判与重构
－－吕氏春秋通过盗跖寓言，批判儒家仁义的虚伪性。盗跖指出：＂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
－－这表明吕氏春秋认为儒家仁义可能被统治者或盗贼利用，成为维护自身利益的工具，而非纯粹的道德理想。
４．杂家思想的平衡理念
－－《吕氏春秋》主张＂执一不二＂，即治理需顺应天道与民情。＂分均，仁也＂体现了这一理念，将＂仁＂与物质分配的公平性相结合，避免极端。
－－这种思想与《吕氏春秋》整体的＂贵生＂思想相呼应，如《贵生》篇＂全则必缺＂，强调事物的相对性与平衡性。
六、吕氏春秋＂仁＂思想的现实意义
《吕氏春秋》的＂分均，仁也＂思想在先秦时期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１．对战国末期社会矛盾的回应
－－战国末期，社会动荡不安，贫富差距悬殊。《吕氏春秋》通过盗跖寓言，揭示了物质分配不公对社会秩序的破坏性。
－－这种思想为当时统治者提供了治国参考，强调物质分配的公平性是社会稳定的基础。
２．对秦统一政策的指导
－－吕氏春秋成书于公元前２３9年左右，正值秦统一前夕。其思想为秦朝的统一政策提供了理论支持。
－－＂分均，仁也＂强调物质公平的重要性，与秦朝＂以法为教＂的政策相辅相成，形成＂德法兼治＂的治理理念。
３．对盗贼群体的理性分析
－－吕氏春秋对盗贼群体进行了理性分析，认为盗贼并非纯粹的恶人，而是有其内在运行规则的群体。
－－这种分析超越了简单的道德评判，体现了先秦时期思想家对社会现象的深入思考。
七、＂分均，仁也＂的现代价值
《吕氏春秋》的＂分均，仁也＂思想在现代社会仍具有重要价值：
１．对共同富裕理念的文化支撑
－－＂分均＂思想与当代共同富裕理念高度契合。习近平指出：＂共同富裕，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基本目标，也是自古以来我国人民的一个基本理想。＂
－－吕氏春秋＂分均＂思想为这一理念提供了深厚的文化基因，如老子＂损有余而补不足＂与吕氏春秋＂分均＂的结合，体现了中华文明对公平正义的追求。
２．对现代社会治理的启示
－－物质公平与精神关怀的平衡：吕氏春秋＂仁乎其类＂的思想，启示现代社会在追求物质公平的同时，也需关注精神层面的关怀。
－－政策制定的务实性：＂分均，仁也＂强调道德需服务于实际需求，启示现代政策制定应注重实效，避免空洞的道德说教。
－－多元价值的融合：吕氏春秋作为杂家著作，其思想融合了儒、道、法、墨等多家学说，为现代社会多元价值的融合提供了历史借鉴。
３．对商业伦理的启示
－－吕氏春秋中弦高、百里奚等案例，体现了商业活动应兼顾国家利益与个人利益的平衡。
－－这种思想与当代ESG（环境、社会、治理）投资理念相呼应，强调企业经营需承担社会责任，追求可持续发展。
４．对全球治理的借鉴意义
－－＂分均，仁也＂的公平理念，为解决全球资源分配不均问题提供了中国智慧。
－－在气候变化、贫富差距等全球性议题上，吕氏春秋思想强调的平衡与公平，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八、结论与反思
《吕氏春秋》的＂分均，仁也＂思想，是先秦杂家对儒家仁学理论的重要批判与重构。它将＂仁＂具象化为物质分配的公平性，强调道德的社会功能而非抽象理念，体现了杂家思想的实用主义特征。
这一思想在先秦时期回应了社会矛盾，为秦统一政策提供了理论支持；在现代则为共同富裕理念、社会治理、商业伦理和全球治理提供了文化支撑与方法论参考。
然而，吕氏春秋的＂分均，仁也＂思想也存在一定局限性。一方面，它将＂仁＂简化为物质分配的公平，可能忽视了道德的内在价值与精神追求；另一方面，其杂家思想的融合性也可能导致理论深度不足，难以形成系统化的道德体系。
在当代社会，我们应辩证看待吕氏春秋＂分均，仁也＂的思想，既汲取其强调物质公平与道德实践的合理内核，又避免其过于实用主义的局限。通过融合传统智慧与现代价值，构建更加平衡、包容的道德体系，为解决当代社会问题提供思想资源。
总之，＂分均，仁也＂不仅是吕氏春秋对儒家仁学的批判与重构，更是中国古代思想中道德实用主义的重要体现，对理解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道德观念及其现代转化具有重要意义。
夸克深度研究，２０２５－１０－２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