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遍知万物而不知人道，不可谓智；遍爱群生而不爱人类，不可谓仁。仁者爱其类也，智者不可惑也。（淮南子主术训）请解读这段话。什么是人道？什么是仁道？两者一样吗？
《淮南子－主术训》＂遍知万物而不知人道，不可谓智；遍爱群生而不爱人类，不可谓仁。仁者爱其类也，智者不可惑也＂这一论断，集中体现了汉代黄老思想对＂智＂与＂仁＂概念的独特阐释。作为西汉淮南王刘安及其门客编纂的哲学巨著，《淮南子》以道家思想为根基，融合儒家、法家、阴阳家等诸子百家学说，形成了＂杂而不越＂的思想体系。《主术训》作为其中专门探讨君主治国之道的篇章，对＂人道＂与＂仁道＂的界定，不仅反映了汉初特定历史语境下的政治哲学思考，也为我们理解中国古代思想中这两个概念提供了重要视角。
一、＂人道＂与＂仁道＂的哲学内涵
１．＂人道＂的定义与内涵
＂人道＂在《淮南子》中主要指人类社会的根本规律和运行法则，与＂道＂在自然界的体现相对应。《淮南子－主术训》强调＂上多故则下多诈，上多事则下多态，上烦扰则下不定，上多求则下交争＂，这表明人道的核心在于理解社会关系的自然运行规律，以及统治者如何顺应这些规律来治理国家。
《淮南子》对＂人道＂的阐释具有鲜明的道家色彩，认为人道是道在人类社会的延伸和表现。正如《淮南子－本经训》所言：＂故至人之治也，心与神处，形与性调，静而体德，动而理通，随自然之性，而缘不得已之化＂。这里的＂自然之性＂指的是人类社会的自然规律，统治者应顺应这种规律，而不是强行干预。
２．＂仁道＂的定义与内涵
＂仁道＂在《淮南子》中被定义为＂仁者爱其类也＂，即对同类（人类）的仁爱。与＂人道＂不同，＂仁道＂更侧重于道德实践层面，强调统治者应以仁爱之心对待人民。《淮南子－主术训》指出：＂凡人之性，莫贵于仁，莫急于智。仁以为质，智以行之＂，表明仁是根本，智是实现仁的工具。
值得注意的是，《淮南子》对＂仁道＂的界定既继承了儒家＂仁者爱人＂的思想传统，又进行了道家化的改造。《淮南子－泰族训》说：＂人之性有仁义之资＂，认为仁义是人性中固有的潜能，但需要通过教育和制度来引导和培养。这种观点既不同于纯粹道家对人性的自然主义理解，也不同于纯粹儒家对人性的道德预设，而是形成了独特的＂自然之性＂理论。
二、＂人道＂与＂仁道＂的关系辨析
１．＂人道＂与＂仁道＂的本体论差异
＂人道＂属于本体论范畴，是客观存在的社会规律；而＂仁道＂属于价值论范畴，是主观的道德准则。《淮南子－主术训》指出：＂遍知万物而不知人道，不可谓智＂，强调统治者必须了解人道，即社会运行的客观规律；而＂遍爱群生而不爱人类，不可谓仁＂，则指出统治者必须将仁爱限定于人类群体，而非泛爱万物。
这种区分反映了《淮南子》对儒家仁爱观的批判性继承。儒家强调＂仁民爱物＂（《孟子－尽心上》），将仁爱扩展至自然万物；而《淮南子》则认为，统治者若不能将仁爱集中于人类，反而泛爱群生，则可能违背人道，导致治理失效。《淮南子－泰族训》直言：＂仁义礼乐者，可以救败而非通治之至也＂，表明其对儒家仁义礼乐的评价是有限的，仅视其为补救措施而非根本之道。
２．＂人道＂与＂仁道＂的实践性统一
虽然＂人道＂与＂仁道＂在本体论上有区别，但在治国实践中，《淮南子》强调二者必须统一。＂人道＂为＂仁道＂提供了理论基础，而＂仁道＂则是＂人道＂在统治者行为中的具体体现。
《淮南子－主术训》指出：＂国之所以存者，仁义是也；人之所以生者，行善是也。国无义，虽大必亡；人无善志，虽勇必伤＂，表明统治者若不能实践仁义（仁道），国家便无法长存。同时，＂仁以为质，智以行之＂的论述，又强调了智（对人道的理解）在实现仁道过程中的重要性。
《淮南子》还提出＂仁智错，有时合，合者为正，错者为权，其义一也＂，表明仁与智有时会冲突，但最终都应服务于＂义＂（恰当性）。这种思想将儒家仁义与道家无为融合，形成了独特的政治哲学体系。
３．＂人道＂与＂仁道＂的道家化特征
《淮南子》的＂人道＂与＂仁道＂思想具有明显的道家化特征。它将儒家仁义纳入道家＂道＂的框架中，强调统治者应＂虚静＂、＂无为＂，通过顺应自然和社会规律来实现仁道。
《淮南子－主术训》开篇即言：＂人主之术，处无为之事，而行不言之教。清静而不动，一度而不摇；因循而任下，责成而不劳＂，表明其治国理念以道家无为而治为核心。同时，它又指出：＂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将儒家民本思想融入其中，形成了一种＂道为体，仁为用＂的思想结构。
与纯粹道家不同，《淮南子》并不完全否定仁义的作用，而是将其视为道衰后的补救措施。《淮南子－泰族训》说：＂道散而为德，德溢而为仁义，仁义立而道德迁矣＂，表明其对仁义的评价是历史性的，认为在道失的情况下，仁义才显得重要。
三、＂人道＂与＂仁道＂在治国理政中的体现
１．＂人道＂在治国理政中的体现
＂人道＂在治国理政中主要体现为遵循自然规律、顺应社会形势的治理原则。《淮南子－主术训》强调：＂上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长，五谷蕃殖＂，表明统治者应顺应天时地利，合理利用人力资源，实现社会和谐发展。
具体而言，＂人道＂在政策制定中表现为：
－－农业时令政策：＂春伐枯槁，夏取果，秋畜疏食，冬伐薪蒸＂，要求统治者根据季节变化指导农业生产，既满足民生需求，又不违背自然规律。
－－用人原则：＂乘众势以为车，御众智以为马＂，强调统治者应＂因循而任下，责成而不劳＂，即充分发挥臣民的智慧和能力，而非事必躬亲。
－－经济政策：＂取下有节，自养有度＂，要求统治者对民众的索取要有节制，自身消费也要有度，避免过度剥削和奢侈浪费。
２．＂仁道＂在治国理政中的体现
＂仁道＂在治国理政中主要体现为以民为本、爱惜民力、反对苛政的统治理念。《淮南子－主术训》指出：＂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强调统治者应重视民众，以仁爱之心对待人民。
具体而言，＂仁道＂在政策实践中有以下表现：
－－废除肉刑：汉文帝废除肉刑的决策直接体现了《淮南子》的＂仁者爱其类＂思想。文帝因缇萦上书而反思刑罚的残酷性，认为肉刑违背了＂民为父母＂的仁道原则，转而用笞刑替代，减少肢体伤害，为后世＂法律儒家化＂奠定了基础。
－－轻徭薄赋：汉初＂文景之治＂的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政策，与《淮南子》＂利民为本＂思想直接呼应。文帝＂宫室车马无所增益＂，景帝遵循这一原则，体现了统治者对＂民为本＂的人道理解。
－－因民性而治：《淮南子》主张＂因民性＂而非＂易民性＂，即统治者应根据民众的本性来制定政策，而不是强行改变民众的本性。这体现了对＂人道＂的尊重和对＂仁道＂的实践。
３．＂人道＂与＂仁道＂在治国理政中的协同作用
在治国实践中，《淮南子》强调＂人道＂与＂仁道＂的协同作用。统治者既要了解并顺应社会运行的客观规律（人道），又要以仁爱之心对待民众（仁道），二者相辅相成，共同构成有效的治国之道。
《淮南子－主术训》指出：＂圣人之于善也，无小而不举；其于过也，无微而不改＂，强调统治者应积极行善，及时改过，这既是仁道的体现，也是人道的实践。同时，＂主道圆，臣道方＂的论述，表明统治者应掌握大方向、大原则（人道），而具体事务则由臣子处理（仁道），体现了二者的分工与协作。
《淮南子》还提出＂刑罚不足以移风易俗，杀戮不足以禁奸＂，强调仅靠刑罚和杀戮无法实现社会治理，必须通过＂神化＂（精神教化）来引导民众，这实际上是将人道与仁道结合，通过顺应社会规律和仁爱教化来实现统治目标。
四、＂人道＂与＂仁道＂的现代启示
１．对现代治理理念的启示
《淮南子》中＂人道＂与＂仁道＂的思想对现代治理理念有重要启示。现代治理应既尊重客观规律（人道），又重视人文关怀（仁道），二者缺一不可。
＂人道＂启示我们：
－－治理需遵循客观规律：现代政府应基于社会科学研究，制定符合经济社会发展规律的政策。
－－治理需因时制宜：《淮南子》强调＂法与时变，礼与俗化＂，现代治理也应根据时代变化调整政策，避免僵化。
＂仁道＂启示我们：
－－治理需以民为本：现代政府应重视民生福祉，制定有利于民众发展的政策。
－－治理需尊重人性：理解并尊重人的本性需求，是有效治理的基础。
２．对现代管理实践的借鉴
《淮南子》中＂人道＂与＂仁道＂的思想对现代管理实践也有重要借鉴意义。管理者既要了解并顺应组织运行的客观规律（人道），又要以关怀之心对待员工（仁道），才能实现组织的有效管理。
＂人道＂的借鉴：
－－管理需因势利导：管理者应根据组织环境和员工特点制定管理策略，而非简单命令。
－－管理需用众智：＂乘众势以为车，御众智以为马＂的思想，启示现代管理者应重视团队协作和集体智慧。
＂仁道＂的借鉴：
－－管理需以人为本：＂仁者爱其类＂的思想，启示现代管理者应关注员工福祉，建立和谐的劳动关系。
－－管理需宽严相济：《淮南子》主张＂小有教而大有存也，小有诛而大有宁也＂，启示现代管理应既有激励机制，也有约束机制。
３．对当代社会建设的指导意义
《淮南子》中＂人道＂与＂仁道＂的思想对当代社会建设也有指导意义。社会建设既要遵循客观规律（人道），又要注重人文关怀（仁道），才能实现社会的和谐发展。
＂人道＂的指导意义：
－－社会政策需科学论证：制定社会政策前，应进行充分的科学论证，确保政策符合社会运行的客观规律。
－－社会管理需因势利导：根据社会环境和民众需求调整管理策略，避免＂一刀切＂的管理模式。
＂仁道＂的指导意义：
－－社会建设需关注弱势群体：＂仁者爱其类＂的思想，启示社会建设应特别关注弱势群体，保障其基本权益。
－－社会文化需弘扬仁爱精神：在当代社会中，应弘扬仁爱精神，促进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
五、结论
《淮南子－主术训》中关于＂人道＂与＂仁道＂的论述，体现了汉代黄老思想对政治哲学的独特贡献。＂人道＂是客观存在的社会规律，是统治者必须了解和顺应的；＂仁道＂是主观的道德准则，是统治者必须实践和遵循的。二者在《淮南子》的思想体系中形成了＂道为体，仁为用＂的关系，共同构成了有效的治国之道。
在治国实践中，＂人道＂与＂仁道＂的协同作用体现在汉初＂文景之治＂的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政策中，也体现在汉文帝废除肉刑的历史决策中。这些实践不仅反映了《淮南子》思想的现实指导意义，也为后世提供了宝贵的治国经验。
从现代视角看，《淮南子》中＂人道＂与＂仁道＂的思想对当代治理理念、管理实践和社会建设都有重要启示。它提醒我们，在追求治理效率的同时，不能忽视人文关怀；在尊重客观规律的同时，不能放弃价值导向。这种平衡的思维方式，对于解决当代社会中的复杂问题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总之，《淮南子》对＂人道＂与＂仁道＂的阐释，既继承了先秦道家与儒家的思想精华，又进行了创造性转化，形成了具有汉代特色的政治哲学体系。这一思想体系不仅在汉初产生了重要影响，也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思想遗产。
夸克深度研究，２０２５－１０－２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