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兼爱人，谓之仁。（贾谊新书）请详解这句话。
贾谊《新书－道术》篇＂心兼爱人，谓之仁＂一句，体现了汉代儒学对先秦儒家思想的继承与创新。这句话不仅界定了＂仁＂的内涵，更反映了贾谊作为汉初思想家对儒学发展的重要贡献。
一、文本语境：《新书－道术》中的德目体系
＂心兼爱人，谓之仁＂出自贾谊《新书－道术》篇，是贾谊构建德目体系的核心命题之一。在《道术》篇中，贾谊系统阐述了＂品善之体＂，即各种德行的内涵及其对立面：
曰：＂请问品善之体何如?＂对曰：＂亲爱利子谓之慈，反慈为嚚；子爱利亲谓之孝，反孝为孽；爱利出中谓之忠，反忠为倍；心省恤人谓之惠，反惠为困；兄敬爱弟谓之友，反友为虐；弟敬爱兄谓之悌，反悌为敖；接遇慎容谓之恭，反恭为媟；接遇肃正谓之敬，反敬为嫚；言行抱一谓之贞，反贞为伪；期果言当谓之信，反信为慢；．．．心兼爱人谓之仁，反仁为戾；行充其宜谓之义，反义为懵；刚柔得适谓之和，反和为乖；．．．＂
这句话在《新书》中具有特殊地位，它并非孤立的道德命题，而是贾谊德目体系中的核心概念。贾谊将＂仁＂定义为＂心兼爱人＂，强调＂仁＂的主体性与普遍性，同时将其与＂义＂并列为德行的两大支柱。值得注意的是，贾谊在定义＂仁＂时，不仅继承了先秦儒家的传统，还吸收了墨家＂兼爱＂的思想元素，形成了一种融合性的儒学新形态。
二、哲学内涵：心兼爱人的三层意蕴
１．主体性与普遍性的统一
＂心兼爱人＂首先强调了＂仁＂的主体性与普遍性。＂心＂指主体的道德意识与情感体验，＂兼＂则表示同时、并列、普遍的意思，＂爱人＂则是儒家传统的道德实践。贾谊将这三者统一于＂仁＂的概念中，意味着：
－－仁是主体的道德自觉：不是外在强加的规范，而是内在情感的自然流露
－－仁具有普遍性：不是局限于特定人群或关系，而是面向全体人的关爱
－－仁是实践性的德行：最终要落实为＂爱人＂的具体行动
这种定义突破了先秦儒家＂亲亲＂为本的差等之爱，将儒家的仁爱理念扩展到更广泛的范围，体现了汉代儒学的包容性与开放性。
２．政治功能与社会秩序
贾谊在《道术》篇中进一步阐述了＂仁＂的政治功能：
＂人主仁而境内和矣，故其士民莫弗亲也；人主义而境内理矣，故其士民莫弗顺也；人主有礼而境内肃矣，故其士民莫弗敬也；人主有信而境内贞矣，故其士民莫弗信也；人主公而境内服矣，故其士民莫弗戴也；人主法而境内轨矣，故其士民莫弗辅也。＂
此处揭示了贾谊＂仁＂说的第二个层面：政治功能。贾谊将＂仁＂视为统治者最重要的德行，认为统治者具备仁德，就能使境内和谐，获得民众的亲近。这种思想直接影响了汉文帝的统治理念，推动了汉初从＂黄老无为＂向＂积极有为＂的转变。贾谊的＂仁＂不仅是一种个人道德，更是维护社会秩序、巩固统治合法性的关键。
３．道德修养与制度保障的结合
贾谊在《新书》中强调＂仁＂需要通过教化与制度保障来实现：
＂德者，得也。得其道，谓之德。仁者，德之出也。．．．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积，在其取舍。＂
第三个层面是道德修养与制度保障的结合。贾谊认为，＂仁＂的实现需要后天的教化与环境塑造，而非天生的禀赋。他继承了荀子＂性朴论＂的思想，认为人性虽有善端，但需要通过礼法制度来培养与规范。贾谊的＂仁＂说不是空洞的道德说教，而是与具体的礼制改革、法治实践相结合，形成了＂礼、法、仁＂三位一体的治国框架。
三、思想源流：对孔子＂仁者爱人＂与墨子＂兼相爱＂的融合创新
１．与孔子＂仁者爱人＂的比较
孔子将＂仁＂定义为＂爱人＂，但孔子的＂爱人＂是建立在血缘伦理基础上的差等之爱：
－－孔子的＂仁＂具有差等性：以＂亲亲＂为本，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从家族本位向外推扩的
－－孔子强调＂克己复礼＂：仁的实现主要依赖个人的道德修养，而非外在制度保障
－－孔子的＂仁＂更侧重理想人格：如＂仁者爱人＂更多是道德境界的描述，而非明确的制度设计
贾谊的＂心兼爱人＂则有所不同：
－－强调＂兼＂的普遍性：突破了孔子的差等之爱，更接近墨家＂兼爱＂的理念
－－注重制度保障：将仁与礼法制度相结合，如＂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
－－服务于现实政治：如《治安策》中＂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主张，体现了仁政思想在政治实践中的应用
２．与墨子＂兼相爱＂的比较
墨子主张＂兼相爱，交相利＂，强调无差等的爱：
＂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是故诸侯相爱则不野战，家主相爱则不相篡，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君臣相爱则惠忠，父子相爱则慈孝，兄弟相爱则和调。天下之人皆相爱，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敖贱，诈不欺愚。＂
贾谊的＂兼爱＂与墨子有明显区别：
－－保留等级秩序：贾谊并未否定儒家的等级观念，如《壹通》篇主张通过＂定地制＂削弱诸侯而非彻底平等
－－服务于中央集权：贾谊的＂兼爱＂主要是统治者对民众的普遍关怀，而非墨子所主张的社会全面平等
－－结合礼法制度：贾谊强调＂仁义恩厚，此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此人主之斤斧也＂，将仁爱与法家工具相结合
３．思想融合与创新
贾谊的＂心兼爱人＂体现了对儒家与墨家思想的融合与创新：
－－融合墨家的普遍性与儒家的实践性：贾谊既吸收了墨家＂兼爱＂的普遍关怀，又将其纳入儒家伦理框架，强调统治者的道德责任
－－调和仁义与礼法：贾谊提出＂礼、法、仁＂三位一体的治国理念，将仁义作为核心，礼法作为保障，避免了儒家＂空谈仁义＂与法家＂严刑峻法＂的极端
－－继承荀子＂性朴论＂：贾谊认为人性需通过教化与环境塑造，如＂夫胡越之人，生而同声，嗜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也，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强调后天因素对人性发展的影响
四、历史影响：汉代儒学发展的关键节点
贾谊的＂仁＂说在汉代儒学发展史上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地位：
１．汉代儒学复兴的先驱
贾谊被刘向评价为＂汉朝之儒，唯贾生而已＂，其《新书》由刘向整理成系统，成为汉代儒学复兴的重要文本。贾谊的＂仁＂说为汉代儒学注入了新的活力：
－－推动汉文帝政策调整：贾谊的＂疑罪从去＂等主张被汉文帝采纳，如废除肉刑、轻徭薄赋等，体现了＂仁政＂思想在汉初的实践
－－奠定汉代儒学基础：贾谊的＂仁—礼—法＂三位一体框架，为汉武帝时期＂独尊儒术＂提供了理论准备
－－调和儒法关系：贾谊既强调＂仁义恩厚＂，又重视＂权势法制＂，为汉代儒学与法家思想的融合开辟了道路
２．对董仲舒思想的影响
贾谊的＂仁＂说对董仲舒的儒学理论产生了重要影响：
－－人性论的承袭：贾谊的＂性朴论＂与董仲舒的＂性三品＂思想存在逻辑关联，均强调后天教化的重要性
－－天人合一框架的先声：贾谊在《新书－六术》中将仁义礼智信列为＂六行＂，与天地六合对应，形成了天人合一的框架，为董仲舒＂天人感应＂理论提供了先声
－－礼制改革的延续：贾谊主张的礼制改革，如＂改正朔，易服色＂等，被董仲舒进一步发展，成为汉代礼制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
３．汉代政治文化的塑造
贾谊的＂仁＂说对汉代政治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
－－民本思想的强化：贾谊的＂民为万世之本＂思想，成为汉代政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德治与法治的平衡：贾谊提出的＂任德不任刑＂原则，成为汉代政治实践的重要指导思想
－－＂大一统＂思想的形成：贾谊的＂大一统＂思想，为汉代政治文化中的统一观念奠定了基础
五、结论：汉代儒学发展中的创新性贡献
贾谊＂心兼爱人，谓之仁＂的命题，体现了汉代儒学对先秦儒家思想的继承与创新。他既保留了儒家＂仁者爱人＂的核心理念，又吸收了墨家＂兼爱＂的普遍关怀，同时将仁爱与礼法制度相结合，形成了具有汉代特色的儒学理论。
贾谊的＂仁＂说不仅是个人道德修养的要求，更是政治实践的指导原则。他通过＂仁—礼—法＂三位一体的框架，为汉代儒学注入了实用主义色彩，使其摆脱了空洞的道德说教，成为可操作的治国体系。这种融合性与实用性的特点，使贾谊的儒学思想在汉代儒学发展中占据重要地位，成为从＂黄老无为＂向＂积极有为＂儒学转变的关键人物。
贾谊的＂仁＂说对后世影响深远，不仅直接推动了汉文帝时期的政策调整，更为汉武帝＂独尊儒术＂提供了理论基础。其思想融合儒法、调和天人、注重实践的特点，成为中国传统儒学中＂经世致用＂一脉的重要源头，对后世儒家思想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夸克深度研究，２０２５－１０－２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