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仁者，必恕而后行。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虽以得高官大位，仁者不为也。夫大仁者，爱近以及远，及其有所不谐，则亏小仁以就大仁。大仁者恩及四海，小仁者止于妻子。孟子曰：推恩足以及四海，不推恩不足以保妻子。古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有而已。（说苑贵德）请解读这段话。尤其是恕一字，与仁的关系。
这段关于＂仁＂与＂恕＂的论述，体现了儒家思想中道德伦理与实践智慧的深刻内涵。＂仁者必恕而后行＂这一命题，揭示了儒家道德哲学中本体论与工夫论的辩证关系，强调了＂恕＂作为＂仁＂的实践路径的重要地位。以下将从文本解读、＂恕＂的概念阐释、＂仁＂与＂恕＂的哲学关系、儒家伦理体系中的位置以及现代意义五个维度进行深入分析。
一、文本解读与整体思想
这段文字出自汉代刘向《说苑－贵德》，是儒家经典思想的集萃。全文可分为三个部分：
１．孔子对＂仁＂与＂恕＂关系的直接论述：
＂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夫仁者，必恕然后行，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虽以得高官大位，仁者不为也。＂
这里孔子强调＂仁者＂必须以＂恕＂为前提才能行动，否则即使获得高官厚禄也不符合＂仁＂的要求。
２．对＂大仁＂与＂小仁＂的对比：
＂夫大仁者，爱近以及远，及其有所不谐，则亏小仁以就大仁。大仁者，恩及四海；小仁者，止于妻子。＂
这里区分了两种不同层次的＂仁＂：一种是局限于家庭的小仁，一种是能够推己及人的大仁。
３．孟子＂推恩＂思想的补充：
＂孟子曰：’推恩足以及四海；不推恩不足以保妻子。古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有而已。’＂
孟子进一步阐释了＂仁＂的实践方法，即通过＂推恩＂将家庭伦理扩展至社会伦理。
整体思想强调：真正的＂仁＂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通过＂恕＂这一具体实践方法实现的道德境界。这种道德境界既能＂恩及四海＂，又能＂保妻子＂，体现了儒家＂由近及远＂的道德推扩逻辑。
二、＂恕＂的概念阐释
１．字源与本义
＂恕＂字在《说文解字》中解释为：＂恕，仁也。从心如声。＂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进一步阐释：＂析言之则有别，浑言之则不别也。＂＂如心＂即＂以己心度人心＂，或＂心安＂指行为合乎本心。＂恕＂字的结构也反映了其本义：上为＂如＂，下为＂心＂，表示将心比心、推己及人的意思。
２．孔子对＂恕＂的定义
孔子对＂恕＂的定义主要体现在《论语》中：
－－在《论语－卫灵公》中，子贡问孔子：＂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孔子回答：＂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论语－颜渊》中，孔子回答仲弓问仁时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孔子将＂恕＂定义为一种自省与共情相结合的道德实践原则，强调在行动前先自省：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不要强加于人。
３．＂恕＂在儒家伦理体系中的地位
＂恕＂在儒家伦理中具有特殊地位：
－－＂入仁之门＂：程颐认为＂恕者，入仁之门＂，即＂恕＂是通向＂仁＂的必由之路，但本身还不是＂仁＂。
－－＂推己及人＂的实践方法：朱熹指出＂推己之谓恕＂，并认为＂恕＂是＂仁之施＂，是实现＂仁＂的具体方法。
－－＂一言可以终身行之＂：孔子认为＂恕＂是终身可行的道德准则，是处理人际关系的基本原则。
值得注意的是，＂恕＂虽然在《说苑》中被强调为重要概念，但并未被汉代董仲舒列入＂仁义礼智信＂五常之中，而是作为＂仁＂的实践方法被后世儒者（如程颐、朱熹）所强调。
三、＂仁＂与＂恕＂的哲学关系
１．＂仁＂作为本体，＂恕＂作为工夫
在儒家哲学中，＂仁＂与＂恕＂的关系可以概括为：
－－＂仁＂是道德本体：孔子将＂仁＂定义为＂爱人＂，是一种内在的道德情感和终极目标。
－－＂恕＂是道德工夫：程颐认为＂忠为体，恕为用＂，＂忠＂是内在的＂无妄＂本心，＂恕＂是外化的实践方法。
＂仁者必恕而后行＂中的＂必＂字，强调了＂恕＂作为＂仁＂的实践前提的必然性。只有通过＂恕＂的实践，才能真正实现＂仁＂的道德理想。
２．＂必恕然后行＂的哲学内涵
＂必恕然后行＂包含以下哲学内涵：
－－自省与共情的统一：行动前需先自省，设身处地考虑他人的感受和需求。
－－避免不义的底线要求：＂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违背了＂恕＂的原则，即使获得高官厚禄也不符合＂仁＂的要求。
－－道德扩充的起点：通过＂恕＂的实践，可以将家庭伦理扩展到社会伦理，实现＂大仁者，恩及四海＂。
程颐曾说：＂既尽己，安有不诚？尽己则无所不尽。如孟子所谓尽心．．．大抵禀于天曰性，而所主在心。才尽心即是知性，知性即是知仁。＂这表明＂忠恕＂是实现＂仁＂的必经之路。
３．＂大仁＂与＂小仁＂的对比
原文中＂大仁者，恩及四海；小仁者，止于妻子＂，体现了儒家对＂仁＂的层次性理解：
－－＂小仁＂：局限于家庭伦理，仅表现为对妻子的关爱。
－－＂大仁＂：通过＂恕＂的扩充性（＂爱近以及远＂），将家庭伦理扩展到社会伦理，实现＂恩及四海＂。
程颐对此有进一步阐释：＂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仁也。＂即人皆有不忍之心，将这种不忍之心推广到所有应忍之处，就是＂仁＂。
四、＂恕＂在儒家伦理体系中的位置
１．与＂忠＂的互补关系
＂忠＂与＂恕＂在儒家伦理中形成互补：
－－＂忠＂是内在的真诚与尽责：如＂尽己之谓忠＂，指对己对人都保持真诚的态度。
－－＂恕＂是外在的推己及人：如＂推己之谓恕＂，指将心比心，理解他人的感受。
程颐强调：＂忠为体，恕为用。＂即＂忠＂是道德的本体，＂恕＂是道德的外在表现。朱熹则认为：＂忠者无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二者相辅相成，共同构成儒家伦理的核心。
２．与＂信＂的关联
＂恕＂与＂信＂在儒家伦理中有密切联系：
－－＂信＂是＂言行一致＂的基础：如《论语－卫灵公》＂言忠信，行笃敬＂，强调言行一致的重要性。
－－＂恕＂的实践需以＂信＂为支撑：自省需真实，不可虚伪。原文中＂妻子者，以其知营利，以妇人之恩抚之，饰其内情，雕画其伪，孰知其非真＂，即批评了虚伪的＂小仁＂。
程颐曾说：＂恕字甚大。然恕不可独用，须得忠以为体。不忠，何以能恕？＂这表明＂恕＂的实践需要＂忠＂作为内在支撑，而＂信＂则是保证这种内在真诚外在表现的必要条件。
３．与＂孝悌＂的扩展关系
＂孝悌＂是儒家家庭伦理的核心，而＂恕＂则是将其扩展到社会伦理的关键：
－－＂孝悌为仁之本＂：孔子认为＂孝悌＂是＂仁＂的基础，是道德修养的起点。
－－＂恕＂是＂孝悌＂的扩展：通过＂恕＂的实践，可以将家庭伦理中的＂孝悌＂推广到更广泛的社会关系中，实现＂泛爱众＂。
孟子进一步发展了这一思想，提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推恩＂理念，正是对＂恕＂的实践性阐释。
五、＂恕＂之道的现代意义
１．国际关系中的＂黄金法则＂
＂恕＂道在国际关系中具有重要启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普适性原则，被国际社会广泛认可为处理国与国关系的＂黄金法则＂。
－－＂一带一路＂倡议正是这一原则的现代实践。如材料所述：＂共建’一带一路’走过了第一个蓬勃十年，正值风华正茂，务当昂扬奋进，奔向下一个金色十年！＂中国在推进＂一带一路＂过程中，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尊重各国发展需求，避免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体现了＂恕＂道的国际视野。
２．社会治理的伦理基础
在现代社会治理中，＂恕＂道提供了重要伦理基础：
－－＂推己及人＂的治理智慧：如材料所述：＂共建’一带一路’注重的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互帮互助走得远，崇尚的是自己过得好、也让别人过得好。＂这种治理理念正是＂恕＂道的现代转化。
－－＂共同富裕＂的儒学基因：如材料所述：＂新时代是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时代，是集中凸显人类发展道路上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时代。＂＂共同富裕＂理念继承了儒家＂天下为公＂的＂大仁＂思想，通过政策设计实现社会公平，避免贫富悬殊，体现了＂恕＂道的社会治理价值。
３．职场伦理的实践智慧
在职场环境中，＂恕＂道提供了重要实践智慧：
－－＂推己及人＂的管理理念：如材料所述：＂儒家’忠恕之道’对于构筑现代管理规范、促进组织管理科学化和民主化具有重要价值。＂管理者应以＂恕＂道对待员工，尊重员工的个体差异和需求。
－－避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反例：如材料所述：＂工作场所不文明行为与职场排斥间的螺旋效应＂，正是违背＂恕＂道的后果。
４．与西方伦理思想的对话
＂恕＂道与西方伦理思想有重要对话空间：
－－与罗尔斯＂无知之幕＂的比较：罗尔斯的＂无知之幕＂假设参与者不知自身社会地位，以确保公平，这与＂恕＂道中＂设身处地＂、＂不强加于人＂的逻辑一致。
－－与康德＂定言命令＂的比较：康德强调＂要这样行动，使得你意志的准则任何时候都能同时被看作一个普遍立法的原则＂，这与＂恕＂道的普遍性要求相似。
六、＂恕＂与＂仁＂的关系总结
＂恕＂是＂仁＂的实践路径，二者关系可概括为：
１．本体与工夫的关系：＂仁＂是道德本体（如＂爱人＂、＂泛爱众＂），＂恕＂是实现＂仁＂的具体工夫（如自省、推己及人）。
２．互为表里的关系：朱熹指出＂忠者尽己，恕者推己＂，二者共同构成＂仁＂的完整表达。程颐则认为＂忠者天理，恕者人道＂，＂忠者无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者体，恕者用，大本达道也＂。
３．道德扩充的关系：通过＂恕＂的实践，可以将家庭伦理（孝悌）扩展为普遍之爱（仁），突破私域局限。如材料所述：＂反身而诚则仁矣，其有未诚，则是犹有私意之隔，而理未纯也。故当凡事勉强，推己及人，庶几心公理得而仁不远也。＂
４．伦理与境界的关系：程颐认为＂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即通过＂恕＂的实践，可以最接近＂仁＂的境界。孟子则进一步将＂恕＂发展为＂推恩＂，将其应用于政治领域，形成＂仁政＂思想。
七、结论
《说苑－贵德》中这段关于＂仁＂与＂恕＂的论述，深刻揭示了儒家道德哲学的核心要义。＂恕＂作为＂仁＂的实践路径，既是道德修养的方法，也是处理人际关系的原则。在儒家思想体系中，＂忠＂与＂恕＂互为表里，＂信＂与＂恕＂相辅相成，共同构成儒家伦理的完整框架。
＂仁者必恕而后行＂这一命题，强调了道德实践的自省与共情要求，避免因私欲导致不义行为。通过＂恕＂的实践，可以将局限于家庭的＂小仁＂扩展为＂恩及四海＂的＂大仁＂，体现了儒家＂由近及远＂的道德推扩逻辑。
在现代语境下，＂恕＂道不仅是个人修养的重要原则，也是社会治理、国际关系、职场伦理等领域的重要伦理基础。通过＂恕＂的实践，可以促进社会公平、国际和谐、职场文明，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文化智慧。
＂古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有而已。＂这句话点明了儒家道德哲学的精髓：真正的道德智慧不在于拥有多少，而在于能否将已有的道德情感和原则推广到更广泛的社会关系中，实现＂仁＂的理想境界。
夸克深度研究，２０２５－１１－０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