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阴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唯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周敦颐太极图说）请解读这段文字，重点是周敦颐对仁义的理解。
周敦颐的《太极图说》作为宋明理学的开山之作，构建了一个贯通天人、融合宇宙论与伦理学的完整哲学体系。本文将深入解读其中关于＂仁义＂的核心思想，探究周敦颐如何将儒家传统中的＂仁义＂概念提升至宇宙本体论的高度，使其成为人道的根本准则，并通过＂主静＂修养工夫确立＂中正仁义＂的人极境界。
一、宇宙生成论中的＂仁义＂定位
周敦颐在《太极图说》中构建了一个＂太极—阴阳—五行—万物＂的宇宙生成体系。太极作为宇宙本原，其动静生化过程体现了＂生生＂的宇宙本性，而周敦颐创造性地将＂仁义＂与这一本性相联系，提出＂生，仁也；成，义也＂的命题。这一思想在《通书－顺化》中得到进一步阐述：＂天以阳生万物，以阴成万物。生，仁也；成，义也。＂
从宇宙生成角度看，＂仁＂对应阳气的生发作用，体现为宇宙的创造性和生命力；＂义＂则对应阴气的成就作用，体现为宇宙的秩序性和规律性。太极的动与静、阳与阴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而是相互依存、互为根蒂的统一体，正如太极图中阴阳鱼的相互依存关系。这种宇宙论视角下的＂仁义＂，已超越了传统儒家单纯的道德范畴，成为宇宙运行的基本法则。
二、＂中正仁义＂：人道与天道的贯通
周敦颐在《太极图说》中提出＂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将＂仁义＂与＂中正＂并提，构成人道的根本准则。＂中正＂源于易学，指爻位居中且处于正位，是＂美善的象征＂，周敦颐以此喻人应当中道、正道而行。而＂仁义＂作为人道根本，与天地的＂生＂与＂成＂之道相贯通。
《通书－理性命》中，周敦颐进一步阐释了＂中正仁义＂的内涵：＂刚善刚恶，柔亦如之，中焉止矣。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是万为一，一实万分。万一各正，小大有定。＂这里的＂中＂即是指刚柔、善恶的平衡状态，＂仁＂是恰到好处的柔，＂义＂是恰到好处的刚，二者共同构成人性的中正状态。
周敦颐的创新在于将＂仁义＂从单纯的人伦道德提升至宇宙本体的高度，使儒家伦理获得了形而上的依据。他通过＂无极而太极＂的宇宙论框架，确立了＂仁义＂作为人性本原的地位，认为人禀赋太极之秀，故而具有＂仁义＂的本性。这种贯通天人、融合理性的哲学建构，为宋明理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三、＂主静＂修养：确立＂中正仁义＂的工夫论
周敦颐提出＂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将＂主静＂作为确立＂中正仁义＂的修养方法。在《太极图说》自注中，周敦颐明确指出：＂无欲故静＂，强调通过去除欲望达到心灵的平静状态，从而显发＂中正仁义＂的本性。
《通书－圣学》中，周敦颐详细阐释了＂主静＂的修养路径：＂圣可学乎？曰：可。曰：有要乎？曰：有。请问焉。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这里的＂一＂即是指＂无欲＂的修养境界，＂主静＂并非消极的静止状态，而是通过＂无欲＂使心性回归本体，达到＂静虚＂与＂动直＂的统一，最终实现＂明通公溥＂的道德境界。
周敦颐的＂主静＂修养方法与儒家传统中的＂克己复礼＂相结合，强调＂仁义礼智四者，动静、言貌、视听无违之谓纯＂，即遵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修养准则，使行为在动静之间都能保持中正，符合仁义的要求。这种修养方法既是对《礼记－乐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思想的继承，又融合了道家＂归根曰静＂的哲学元素，但最终服务于儒家的道德实践。
四、＂仁义＂的实践价值：立人极与修齐治平
周敦颐在《太极图说》结尾处强调：＂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这一表述体现了＂仁义＂的实践价值。
＂立人极＂是周敦颐思想的核心，指通过＂中正仁义＂确立人的最高道德标准。周敦颐认为，人虽禀赋太极之秀而最灵，但由于＂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需要通过修养来去除贪欲，确立＂人极＂。这种修养过程不是简单的道德规训，而是通过＂主静＂回归心性本体，使人性与太极的＂纯粹至善＂本性相契合。
在实践层面，周敦颐的＂仁义＂思想具有明显的教化功能。他通过＂立人极＂确立了＂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的价值导向，使＂仁义＂成为判断人行为善恶的根本标准。这种思想对后世理学的形成具有开创性意义，为儒家伦理提供了宇宙论的支撑，使道德实践获得了形而上的依据。
五、周敦颐＂仁义＂思想的哲学特质与历史意义
周敦颐的＂仁义＂思想具有鲜明的哲学特质：
１．本体论与伦理学的统一：周敦颐将＂仁义＂从伦理范畴提升至宇宙本体的高度，实现了儒家伦理与宇宙论的贯通。＂仁义＂不仅是人道准则，更是宇宙运行的基本法则，体现了＂天人合一＂的哲学传统。
２．＂主静＂与＂中正＂的辩证关系：周敦颐的＂主静＂并非否定人的主动性，而是强调通过静心达到＂明通＂与＂公溥＂的修养境界。＂中正仁义＂是修养的目标，而＂主静＂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方法，二者构成辩证统一的关系。
３．对汉唐儒学的超越：周敦颐的＂仁义＂思想突破了汉唐儒学仅关注人伦关系的局限，赋予＂仁义＂以宇宙论的深度，使儒家思想从＂有用无体＂的实用主义转向＂体用合一＂的理论体系。
周敦颐的＂仁义＂思想对后世理学产生了深远影响：
１．对二程的影响：程颢继承周敦颐的＂主静＂思想，将＂仁义＂与＂天理＂结合；程颐则转向＂主敬＂，但二程均以＂中正仁义＂为道德准则，延续了周敦颐的伦理框架。
２．对朱熹的影响：朱熹将周敦颐的＂诚＂与＂太极＂本体论结合，提出＂天地生物之心＂即仁，并系统化仁义为＂天理＂的具体表现，如《四书章句集注》中对仁义的阐释。
３．对阳明学的影响：王阳明以＂良知＂统摄周敦颐的＂诚＂与＂仁义＂，认为仁义是良知的自然发用，但将本体从＂太极＂转向＂心体＂，形成了心学路径。
４．对东亚儒学的影响：周敦颐的思想传入朝鲜半岛后，权近《入学图说》以《太极图说》为蓝本，李彦迪等学者通过＂无极太极论辩＂深化仁义与天道的关联，推动了朝鲜性理学的发展。
六、结论
周敦颐的＂仁义＂思想是宋明理学的重要源头，其独特价值在于将儒家传统中的＂仁义＂概念提升至宇宙本体论的高度，构建了一个贯通天人、融合理性的哲学体系。通过＂生，仁也；成，义也＂的命题，周敦颐将＂仁义＂与宇宙的生生变化相联系，使儒家伦理获得了形而上的依据。同时，他提出＂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的修养方法，强调通过＂无欲主静＂回归心性本体，使人性与太极的＂纯粹至善＂本性相契合。
周敦颐的＂仁义＂思想不仅为宋明理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而且对后世儒学产生了深远影响。他开创的＂立人极＂思想，使儒家伦理从单纯的道德规训转向了对人性本原的哲学探索，体现了儒学从＂有用无体＂向＂体用合一＂的理论转向。周敦颐的这一思想创新，不仅丰富了儒家哲学的理论内涵，也为后世学者提供了思考天人关系、道德实践的重要范式。
周敦颐的＂仁义＂思想，实质上是将儒家传统中的＂仁义＂概念与道家、佛家的思想资源相融合，构建了一个既符合儒家伦理传统，又具有形而上学深度的哲学体系。这种融合创新，使理学能够回应佛老的挑战，为儒家思想注入新的活力，推动了儒学在宋明时期的复兴与发展。
夸克深度研究，２０２５－１１－０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