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者一心也,有曰仁者不忧,有曰知者不惑,有曰勇者不惧,何也?曰:此只是名其德尔,其理一也。得此道而不忧者,仁者之事也;因其不忧,故曰此仁也,知勇亦然。不成却以不忧谓之知,不惑谓之仁也?凡名其德,千百皆然。但此三者,达道之大也。(二程遗书)请解读这段对话。重点在二程有关仁与道的思想。
二程遗书中这段关于"道者一心也"的对话,展现了二程理学对儒家德性体系的哲学重构与整合。这段对话既是对孔子"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命题的重新诠释,也是二程以"理"为核心构建心性论的集中体现。通过分析这段对话,可以深入理解二程如何将传统儒家德性提升至形而上层面,又如何将其统一于心性修养的实践路径中。
一、对话文本与基本解读
这段对话出自《二程遗书》卷一,是程颐与门人苏季明讨论"道"与德性关系的语录。对话的结构清晰:
学生提问:为什么有的经典说"仁者不忧",有的说"知者不惑",有的说"勇者不惧"?这些说法之间是什么关系?
程颐回答:这只是给不同的德性命名而已,其本质是一样的。得到这个道而不忧愁的,是仁者之事;因为不忧愁,所以称为仁。知者与勇者的情况也是一样的。不成想用不忧来称呼智,或者用不惑来称呼仁吧?凡是对德性命名,千百种都是这样,只是这三者是通达大道的大德而已。
这段对话的核心在于揭示"道"与德性的统一关系。程颐将仁、知、勇等德性视为"道"在心性上的不同表现,强调它们的本质都是"道"的体现,只是名称各异而已。这反映了二程理学对传统儒家德性观的形而上提升与系统整合。
二、"道者一心也"的哲学内涵
1."道"与"心"的本体论关系
二程理学中,"道者一心也"是程颐对心与道关系的重要论断。这里的"道"指的是宇宙的本体,而"心"则是这一本体在人身上显现的场所。程颐认为,心与道浑然一也,道心是天理的体现,而人心则是私欲的体现。因此,"道者一心也"中的"心"特指道心,即合于天理的心。
程颐阐释道:"道也,性也,命也,三者未尝有异。穷理则尽性,尽性则知天命矣。天命犹天道也,以其用而言之则谓之命,命者造化之谓也。"这表明在二程看来,"道"既是形而上的本体,也是贯穿于人性与命运中的统一体。而"道者一心"则是将这一统一体直接内化于心,使心成为道的载体。
2."道者一心"与"性即理"思想的关联
二程理学的核心命题之一是"性即理",这一思想与"道者一心"密切相关。程颐认为:"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这表明"性即理"中的"理"既是天道,也是人性的根本依据,而心则是这一理在人身上的具体体现。
程颐进一步解释:"伯温又问:’孟子言心、性、天,只是一理否?’曰:’然。自理言之谓之天,自秉受言之谓之性,自存诸人言之谓之心。’"这揭示了"道者一心"的哲学基础:心、性、天理三者本质上是一体的,只是从不同角度而言。道心就是天理在心上的体现,而人心则是天理被私欲所遮蔽的状态。
三、对"仁者不忧"等经典命题的重新诠释
1.经典原出处与孔子原意
"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出自《论语·子罕》第29章和《宪问》第28章,是孔子对君子德性的概括。孔子原意是强调这三种德性是君子必备的品质:
--"仁者不忧":仁德的人因为心怀天下、爱人如己,所以不会为个人得失而忧虑。
--"知者不惑":智慧的人因为明辨事理、洞察是非,所以不会被表象所迷惑。
--"勇者不惧":勇敢的人因为有坚定的信念与行动力,所以不会畏惧困难。
孔子将这三者称为"君子道者三"或"天下之达德",但并未深入探讨其形而上的统一性。
2.二程的哲学重构
二程则从"性即理"的哲学框架出发,对孔子的命题进行了形而上重构:
--仁者不忧:程颢认为,仁者"浑然与物同体","认得为己,何所不至"。当人能够体认到"万物一体"的仁之境界,自然不会为个人忧患所扰。程颐则强调,仁者"得此道而不忧",是因为其心已合于天理,私欲已灭,故能无忧。
--知者不惑:程颐主张"格物致知",认为"知之深,则行之必至"。当人通过格物穷理真正理解了天理,自然不会疑惑。程颢则认为,"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通过"主一"的修养功夫,使心专注于理,从而不惑。
--勇者不惧:二程将勇视为"气足以配道义"。程颐认为,通过"主敬"的功夫,使人之气贯通于天理,从而无所畏惧。程颢则强调"定性",认为"内外两忘"的境界使人不为外物所动,故能不惧。
四、"性即理"思想与对话的内在联系
1."性即理"的哲学内涵
二程的"性即理"思想是其理学体系的核心。程颐说:"性即理也。所谓理,性是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这表明在二程看来,人性本质上是天理的体现,是善的。程颢则进一步将"性"与"天理"直接等同,认为"心性即是天理"。
二程还提出"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的二元划分:
--天地之性:即天命之性,是纯粹的天理,至善无恶。
--气质之性:是人在禀受天地之气时所形成的性,因气禀清浊不同而有善恶之分。
2.德性名称与性理的统一
在对话中,程颐明确指出:"此只是名其德尔,其理一也。"这表明二程认为德性名称虽多,但其本质都是性理的外显。具体而言:
--仁者不忧:仁者之所以不忧,是因为其性理已完全彰显。程颢说:"仁者浑然与物同体",程颐则认为"仁主于爱,爱莫大于爱亲"。仁者不忧,是因为其心已合于天理,私欲已灭,故无忧。
--知者不惑:知者不惑,是因为其已穷究事物之理,明辨是非。程颐强调"格物致知",认为"顺理而行,是为义也"。知者不惑,是因为其心已明于天理,故能判断事物。
--勇者不惧:勇者不惧,是因为其气足以配道义。程颐说:"勇者,气也。",程颢则认为"治心"、"定性"使人不惧。勇者不惧,是因为其心已涵养天理,故能无所畏惧。
3.德性修养的统一路径
二程通过"性即理"思想,将传统儒家的德性修养统一于心性修养的路径:
--程颢的"识仁"说:程颢主张"学者须先识仁",认为"仁者浑然与物同体"。通过体认"万物一体"的仁之境界,使心性自然合于天理,从而达到不忧、不惑、不惧的境界。
--程颐的"格物穷理"说:程颐则强调"格物致知",认为"致知则智识当自渐明"。通过格物穷理,使心性逐渐明了天理,从而达到不忧、不惑、不惧的状态。
二程虽然在修养路径上有差异,但在德性与性理的关系上是一致的:德性是性理在实践中的外显,而性理则是德性的本体依据。因此,程颐说:"不成却以不忧谓之知,不惑谓之仁也?",强调德性名称虽异,但其本质同于性理。
五、二程对儒家德性体系的整合与统一
1."五常全体四支"说
二程对儒家德性体系的整合体现在其"五常全体四支"说上。程颐说:"仁、义、礼、智、信,五者性也。仁者,全体;四者,四支。"这表明在二程看来:
--仁为全体:仁是性理的完整体现,包含其他四德。
--其他四德为支:义、礼、智、信则是仁在不同方面的具体展开。
因此,"仁者不忧"等命题,只是德性名称的差异,其本质都是性理的外显。
2."达道之大"与德性层级
在对话中,程颐提到"此三者,达道之大也"。这里的"达道之大"指的是能够通达大道的重要德性。二程认为:
--仁、知、勇是核心德性:它们代表了德性体系中的三个重要维度。
--其他德性为辅助:如义、礼、信等则是具体实践中的辅助德性。
程颐解释:"道也,性也,命也,三者未尝有异。穷理则尽性,尽性则知天命矣。"这表明在二程看来,德性修养的终极目标是穷理尽性,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而仁、知、勇正是通达这一境界的关键德性。
3.程颢与程颐的德性观差异
程颢与程颐虽然都以"性即理"为核心,但在德性观上仍有细微差异:
--程颢的"万物一体"观:程颢更强调心性的自然贯通,认为"仁者浑然与物同体","心与天道,本无间隔"。因此,程颢认为仁者不忧是心性自然的结果,不需要特别的修养。
--程颐的"格物穷理"观:程颐则更强调修养功夫的重要性,认为"知者须知识仁","格物致知"是明理的重要途径。因此,程颐认为知者不惑是通过格物穷理达到的。
二程的这种差异,反映了他们对"道者一心"的不同理解:程颢认为心本具天理,自然贯通;程颐则认为心需要通过修养才能与天理合一。
六、结论:二程理学对儒家德性体系的形而上提升
二程通过"道者一心也"的论断,将儒家德性体系提升至形而上层面,实现了对传统儒家思想的哲学重构。具体而言:
1.形而上提升:二程将仁、知、勇等德性从具体的道德规范提升为心性本体的外显,赋予其哲学深度。
2.系统整合:二程以"性即理"为核心,将儒家德性体系整合为一个统一的整体,使"仁者不忧"等命题不再是孤立的道德要求,而是性理外显的不同表现。
3.修养路径统一:二程虽然在修养路径上有差异(程颢强调"识仁",程颐强调"格物"),但都以"道者一心"为终极目标,强调通过修养使心性合于天理,从而达到不忧、不惑、不惧的境界。
4.德性名称的统一:二程认为德性名称虽多,但其本质都是性理的外显,因此反对将德性名称与德性本身混为一谈,强调"不成却以不忧谓之知,不惑谓之仁也"。
二程的这种哲学重构,为宋明理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也为儒家德性体系提供了更加坚实的形而上支撑。
夸克深度研究,2025-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