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思录 0021-0040

0021 人而仁,不问人事;仁而人,没有人事。

0022 小人爱家,大人谋国,君子有天下,仁者化成万物。

0023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同仁相印。

0024 学以致用,学以致知,学以致仁。

0025 俭,是仁者的经济学。仁者行于人间,大抵清贫,这是属已的生活方式,但不是苦行,更不是标榜。老子说他有三宝,俭为其一。俭,不是为俭而俭,以俭为人生的意义,也不是守财奴的抠门,或以俭为致富之道,而是不为物役,成物之是,尽物其用,不浪费,不伤身,不害仁,不违仁道。所以,俭是仁者的特权。孔子说君子固穷,不求饱食安居,不耻恶衣恶食。说的就是俭。

0026 三教不仁。三教归仁。

0027 仁者是孤独的。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也可以说:君子固独,小人独斯滥矣。仁者的孤独,不是小人的孤独,不是儒家所谓的慎独,而是上帝的孤独,在自身里面化育一切,让自己成长,发展自己的德性。这叫造化。造化就是仁者的孤独,是绝对的,自身丰富的。

0028 仁者此心,人类只是万物之一,就像身上一粒细胞。而在人的世界,人自以为万物之长之灵之主,即使同为人类,也要争个高下。人而不仁,就是仁者的绝症,有个美名慈悲。因为,只有人才能觉悟而达到自己。如果还有其他的物种能做到,那么人类也许早就不存在了。

0029 仁者不会出自庙堂,也不喜欢呆在那里。人间,就是仁者的禅堂。任何属人的宗教,都不是要人觉悟,恰恰相反,是要人依附教团,成为使徒信徒或供养者。宗教是自蔽的最高形式。

0030 先秦古籍之所以宝贵,不是有多少教训,而是保留了中华民族的命脉。学习经典,就是要唤醒沉睡了几千年的民族魂,恢复远古而来的天真血脉。这就叫孝。

0031 归仁,是仁者的不归路。

0032 知,知-知,知-知-知。

0033 人而不仁,就叫夭折。

0034 无论何种形式的社会理想,只可能存乎仁者此心,而不可能在人间得到具体的实现,而且,甚至可以断言,在这种理想化的理论指导下的社会实践,必然会产生一种似是而非的结局。这是因为,人间就是不仁之人信以为真而生活于其中的属人的世界,不管智愚贤不肖,只要没有觉悟,都不可能克服私心。这不是社会道德和文化问题,而是由智慧发展尚未成熟而专事于认识与改造的知性-理性的本质所决定的,因而不是单向的可使由之的教育所能解决的,而必须依靠每个人的自身觉悟。

0035 什么是圣人?就是自己,明明白白的自己。成为自己,就是成圣。

0036 流俗所谓的道德,泛指约束人类行为和社会生活的准则、规范和制度。说一个人有道德,是一个有道德的人,无非是说,这个人所表现出来的言行,符合对人的道德要求,至于这个人究竟如何,除了自己,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常人的道德不过是名声荣誉,而不知其实。这样的道德还不是道德,而是道德的异化,是非道德的道德,情形就像一只装水的瓶子,里面的水在瓶子的约束中显现出瓶子的样子,不能因此说水具有瓶子的形状,恰恰相反,水无定形,遇到什么,就显示为什么。人而不仁,就像水,而人间的道德就像瓶子。瓶子破碎,水必泛滥。所以,礼崩乐坏,根源不是礼制的失效,而是不仁。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就是这个意思。那么,什么是道德?我的说法是,道德就是生命自身的觉悟和实现。天性所在,天命所之,成己之是,化成万物,就是道-德。天性-天命,就是道;一体同仁,就是德。道-德,就是仁道造化。

0037 欲唯人欲。动物只有性,没有欲。饥饿找吃的,是性,不是欲;吃什么,怎么吃,吃多少,才是欲。自然无欲,人则嗜欲。人欲的根源在于不仁,即为知见所蔽,一切在外,私我不安,贪得无厌,欲壑难填。人欲,就是私我。私我,就是人性。人性,就是奴性。奴性,就是人欲。只有扬弃知性-理性,激发悟性-觉性,才能克服私我人欲和奴性,达到自己。这就是致仁。而达乎自身的自觉的人性,我称之为天性。天性所在,天命所之,一以贯之,才是真正的自然,即自由。自由,就是自觉的自然,就是仁道。仁道自由,就是人性的本来面目。

0038 中西医本质是一样的,都是知性-理性对生命现象的表象所产生的科学,只是表象系统不同,西医用二分法,中医用阴阳五行天地人,自成体系,各有效用。这是文化的差异。不过,作为科学的中医还不是真正的中医,而是中医的异化。这个意义上,西医也是中医的异化。黄帝内经说上工治未病,然既未病,他者何为?答曰:无为。无为非是不为,而是自为。自为就是自治,自治就是致仁。孔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就是这个意思。恒者仁也。人而不仁,蔽于知见,不能自觉自知,更不能自治,故求于他者。问题是,他者或知病理,却不可能亲证病痛,虽对症下药,犹刻舟求剑。治身如此,治国治天下亦然。自治就是仁政。古有仁医的说法,仁医必是仁者,非仁者不能为医,不是技术有多高明,几把草药而已,而是为道德俱全,洁身自好,一体同仁,移风易俗。医道,就是仁道。

0039 孔子对子夏说:女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也可以说:女为君子易,毋为小人易。孔子又说:不占而已矣。易而不占,致仁之方。何谓易?历来注家都把易当成外在的现象-表象-对象。杨简最高明,他提出己易,将易把握为己,但犹有不足,尚未领悟为仁,更未亲证。要之,易即仁,无名曰易。六十四卦,无非此心表象。乾象仁之初,犹赤子之心;坤象仁之德,喻万物化成。乾-坤,就是仁道造化,即道-德。子曰:乾坤,其易之緼也。又曰:乾坤,其易之门耶?就是这个意思。

0040 陀思妥耶夫斯基通过卡拉马佐夫兄弟说:如果上帝不存在,那么一切都是被允许的。言下之意,天下就会大乱。尼采则通过查拉图斯特拉直接宣布上帝死了,获得了宣布的自由。我的说法是:每个人,乃至所有生命个体,完全可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而不需要任何他者的允许,重要的是自己是否允许自己这么干,并坦然承担这么干以后产生的一切后果,比如凌迟。这叫诚。诚,才是自由。